“这是哪个老奶奶的裹脚布,怎么还当上裤带了。”
家丽藐视,冷笑。女孩们围过来笑。恶人自有恶人磨。
“还给我”
男孩伸手要夺,家丽往后一闪,他捉住一点绳头,“你撒手”
男孩怒目。跟着要伸手扳家丽的肩。家丽一个反抓,脚下一踢,男孩没站稳,再来个背摔,男孩身子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咚的摔在地上。所有人愣住。家丽得意。两三秒,男孩摸摸头,见有血,大叫了一声。教室里乱成一团,外面天空黑了,一会,盆倒般下雨。
父亲常胜被老师教到学校之前,家丽已经到家了,没带伞,就顶着块油布。老太太道“刘妈女儿没跟你一块回来,怎么这会就回来了”
老太太也跟着孩子们叫刘姐为刘妈。
“没有,放学早,老师说雨大先回家吧。”
家丽撒了个谎。
院子里的水没过脚脖子。
老太太在屋里收拾,把东西都放到高处,床上,柜子顶上,桌子腿系根绳,系到窗户栏杆上,厨房炉子也灭了。美心提着盏煤油灯。家丽问“阿奶,去哪”
老太太把伞递给家丽,道“扶着你妈,去刘妈家。”
“去她那干吗”
家丽还问究竟。
“让你去你就去,眼睛不看,要大水了。”
老太太没好气,十万火急,谁有工夫解释。
大水。这个在父母和奶奶口中提过无数次的词,如今到了眼前,家丽觉得不可思议。看样子,大水是件坏事,可家丽却莫名兴奋。
美心站在门口了。老太太继续指挥家丽,“你妈弯不下腰裤腿给她卷卷”
家丽看看,不情愿,但还是照办。撑开伞,三个人趟着水,出了院门,先上坝子,绕过屋角,再往南走不了几步就是刘妈家。刚踏上土坝,家丽看呆了。眼前的淮河,在雨幕中像一条翻滚的黄龙,咆哮着在田家庵打了个转,又奔腾向东。
“走啊,什么愣”
老太太催促家丽,“注意脚下,扶着你妈”
美心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
刘妈住这片少有的二层楼。
雨还在下。天色比锅底还黑。三盏煤油灯点起来,亮堂堂的。老太太扶着美心坐下,刘妈拿块毛巾给她擦头。家丽撑开伞要出门趟水。老太太喊“回来疯什么,老实坐着。”
家丽只好坐稳了。
美心对刘妈叹,“就是没女孩样。”
刘妈笑道“也好,女孩当男孩养,老大皮实点好。”
美心又问刘妈她女儿秋芳回来没有。正说着,秋芳上来了,说了声雨真大,回旁边自己屋了。老太太也笑“这才像个女儿家。”
胡瞎子推门进来,“哎呀,真是水龙王怒了,今年又是不得了。”
美心笑道“胡神仙,这风大雨大,你是怎么摸来的”
“秋芳扶我过来的。”
胡瞎子说。众人又赞了秋芳一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多说点好话。
又一会,邻居朱德启的老婆和大老汤的老婆都上来避洪。雨下得急,排涝系统负荷不了,一楼淹了,无一例外。
几个人闲着没事,都说饿了,可到底变不出吃的。只好说闲话顶饿。
大老汤老婆喇稍土语好强,她丈夫大老汤是江都人混淮南的头头,在外贸局算个半个小科长,妻凭夫贵,她说话一向大声。“胡神仙,您倒给算算,这雨什么时候停呐还等着回家做饭呢。”
胡瞎子戴着黑圆圈镜子,跟阿炳似的,掐指算算,“今年是庚子年鼠年,硕鼠窃粮,所以有了饥荒,再加上闰六月,一年竟有384天,子鼠是水,逢着秋生金水上加水,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
朱德启老婆瞟瞟窗外,笑道“明眼人都知道这雨停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