桯俨既然想要一位明主,那么诸萦就帮他一把。
桯俨在王畿待了这么多年,却并不喜沉疴难治的宋国,强盛如陈国也入不了桯俨的眼。可若是卫国呢诸萦这些时日观察下来,卫国虽然地处偏僻,民风悍勇,但好在国中宗室贵族的势力并不像这些正统诸侯国一般盘根错节,难以动摇。
而除开卫王是个没有大作为的国君,桓珩却很不同,他不论是前不久的祭祀之礼,还是后来的水患,都很有先见之明,思虑周全,遇事果决,不论是心机手腕,还是关键时刻当机立断的魄力,都不失为是一位贤明君主所该具备的能力。
更何况,桯俨想要的,是能一展手脚的机遇,而仅有兵士勇武,其余尽不突出的卫国,恰好适合桯俨。
诸萦要做的,便是帮他们牵线。
可她也不能直截了当的把两个人凑在一处,硬要人家交谈,反倒是适得其反。所以她想了个转圜的法子,在这个时代,最信鬼神。
因此,他们认为凡是贤君良臣现世,天地都会降下异象,以此来警醒世人。
譬如统一各部族争端,使人间太平的有于氏,其母感孕生子,他在腹中足足待了十二个月,方才降世。
而后来的,令陈国一举走向强盛的名臣季升,相传他沦为奴隶时,被奴隶主鞭笞,于马房中自身自灭,伤重热险些饿死,是一只通体青色的鸟儿携来花朵,倾倒里头的浆液喂予季升,才令季升活了下来。
第二日热度退去,侥幸痊愈。这才有了后来陈侯以五张羊皮换回一位治世能臣的佳话。
诸萦思来想去,论计谋或许她比不上这些人,可是论降下祥瑞,启示众人,诸萦觉得她应该算是专业户了。
其实很简单,用她此前借给成雎的“绿杨阴”
就足够了。“绿杨阴”
可以引人入梦,而手握“绿杨阴”
的人则可以操控梦境中生的事。
比起那些天降异象,时人对梦境的玄幻,亦是深信不疑。什么梦日而生必是大贤大才,鬼神降下惩罚,或是将要灭亡国家时,也会给予警示之梦。
那么,在这样的背景下,作为神女的诸萦,以梦为引,帮二人牵线搭桥,成就明君贤臣,也就理所当然了。
诸萦也不能直接把两个人的梦境凑在一块,她得挨个予以些心理暗示,之后才能事半功倍。
诸萦一直等到天色昏暗,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她将“绿杨阴”
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可以进入桓珩的梦境。
当诸萦的思绪重新清明时,她睁开眼,眼前果然已变换了场景。
这是
她微微讶异,眼前的景象赫然是她降临这世上第一日所遇见的。漫山遍野的尸,血流成河,而桓珩手握红缨长木仓,浑身血污,他中了数箭,苦苦支撑,其中一柄长木仓刺中了他的心脏,呼吸微弱,双目渐阖,仿佛下一刻便会死去。
这和诸萦想象的有点不一样,正常人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就是遇到了贤臣,情绪也不高吧,更何况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梦中吉兆。
好在她手上的“绿杨阴”
是只要入梦,梦中的一切都会由她掌控,可以随意变换里头的场景,亦可以操纵梦中人的一举一动。
诸萦想了想,在脑海中浮现曾经在电视剧看见过的天宫模样,烟雾缭绕,白玉做的扶手,天宫巍峨雄阔,远非凡间可及。周围还有仙女手提竹篮,成排的翩翩离去,衣袂翻飞,珍珠点缀,好一派仙家景色。
她站在一个棋盘前,两位白胡子拖地的老人正在下棋,言笑晏晏,诸萦状似在观棋,也跟着笑。
而被诸萦移至此处梦境的桓珩,则不知所措的站在不远处,神色茫然的望着这一切。
知道看见诸萦,先是怔然,又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他不敢贸然上前打扰,但眼前应当便是传说中的仙宫了。诸萦和这些她想象出来的仙家人物谈笑风生,一直到这局棋结束,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她才对着两个仙气飘飘的老者说,“南极仙翁,北极仙翁,吾有客至,先行一步了。”
其中被唤作南极仙翁的,捋了捋白胡子,笑得一脸和蔼,“哈哈哈,帝姬自去罢,不过,好不容易回了天宫,帝姬身负天命,不知下一回同臣等下棋,又是何时了”
南极仙翁笑吟吟的感叹,一旁理棋局的北极仙翁却晃了晃头,啧啧了南极仙翁两声,“我说你啊,神仙做久了,竟是愈糊涂了不成,天上一日,凡间一年,衡若帝姬下凡是为了安民生,授其业,左不过几十年,于我等而言,不过是几十日的功夫,尚不及老君的一丹炉所需的时日来的长。”
两个人老仙翁互相言笑,气氛和乐,其中的轻松自在,实是非神仙不能有的气魄。
诸萦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才起身走到桓珩的身边,状似方才想起,“吾险些忘了,数日前曾应了汝,要予汝一份机缘。”
诸萦长袖一挥,眼前的场景变动,“便应在今日罢。”
桓珩只觉得烟雾缭绕之下,转瞬就到了一处山青水明之地。
诸萦将桓珩带至此处,然后才慢悠悠的坐在一处不知何时出现的石桌上,素手一扬,缓缓倒了杯清茶。她望着桓珩,双眼含笑,一边品茗一边道“汝有所不知,方才那处,非汝可久留。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呆的久了,不知岁月流逝,恐怕人间便已是沧海桑田了。”
诸萦自己饮了几口后,才放下了茶杯。
桓珩此刻才现,仙家不仅衣着与他们不同,便连坐法亦是,还有那杯子,似陶非陶,莹白洁润。
未免桓珩拘束,又或是诸萦意有所指,她自顾自的帮桓珩亦倒了杯茶,然后扬了扬手,石桌上竟又出现了一个杯子。
在诸萦的目光下,桓珩没有再犹豫,他走上前去,学着诸萦坐在石凳之上,有样学样的举起茶杯,轻轻送入口中。他举起茶杯时,鼻间便萦绕了纯澈的香气,比起那些铜炉点燃的熏香,不知好闻多少,甚至令人脑海一清,精神了许多。
送入口中微微尝了尝了,入口先是苦后回甘,沁人心脾,初时不适应,后面便能静静的任由茶水清澈的香气溢满唇舌。原来这便是仙家之物,桓珩突然间觉得诸萦驾临凡世,着实是过于委屈,一应事物,衣食住行,较之如今所见,皆是粗陋。
桓珩在心间不由升起些苦涩,更何况,正如方才两位老仙翁所言,凡间的时日,于诸萦而言不过须臾,只是不知,当诸萦在凡间的事了,回到天上,在漫长的岁月中,是否还能会想起有关人间,有关他的只言片语。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在桓珩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比起虚无缥缈的将来,他更在意的是此时此刻。他纵使长寿,也不过能活短短几十年,若真如他们方才所言,诸萦能在人间待上那么长的时日,他何尝不是心满意足。
只要他能帮诸萦达成所愿,助天下民生安泰,是否诸萦亦能长久的居于卫国。
桓珩目光深深,他望着诸萦,等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