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萦侧耳认真听了起来,在寂静的深夜里,啜泣的声音顺着风,渐渐清晰了起来。至少她听出来这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像是孩童
不对,应该不是一个人在哭,还有老妪的哭声,纷纷杂杂。更准确来说,应该不止一户人家在哭。因为哭声远远近近,有些还算清晰,有些太过遥远,间或一阵风吹过,就将之吹散。
下意识的,诸萦想起了白日里在战场瞧见的遍地横尸,或许,在这渑城,也有那些死去将士的亲眷。
她顺着最明显的哭声行去,直至一处角门,门扉半掩着。
一个穿着深衣的老妪,髻灰白,满脸皱褶,脊背凸起,显然站都站不直,满手的厚茧和伤痕。她神情麻木的往火盆里放着纸钱,可能骤然经历丧亲之痛,本就老态的面目,更显灰败,隐隐可以看见将死的暮气。
老妪的口中似乎正在吟唱着什么“魂兮归兮,路渺渺兮,子何忧怖尽归乡兮,神灵怜兮”
她是在唤战死疆场的孙儿的魂魄,要寻到归家的路,恳求神明能垂爱,不要让她的孙儿在疆场迷失,回不了家。
勉强听懂老妪所吟唱的意思,诸萦望着她悲戚的模样,还有四下传来的隐隐哭声,鼻子一酸,险些也要落下泪来。
诸萦伸手触及角门,又蓦然顿住。她想去看一看,安慰眼前的老妪,告诉她,神灵一定会庇佑她的孙儿,令他寻到归家的路。因为她是神女,所以说的话必定可信。
可是,正因为她是神女,一位身为天帝之女的神女,定然拥有颠倒鬼神的神力。若是眼前的老妪、城内失去至亲的妇孺知晓了,央求她令将士死而复生呢
她的手停在半空,终究是犹豫了。因为她并非真的神女,她也想顺遂的活着。诸萦退后了一步,她转过头,往自己住的屋子走去。
回到屋前的诸萦却并不安心,她在廊下踱步,来来回回走了数遍,最终停下。再抬时,焦躁的情绪尽去,双眼神采奕奕,显然是有了主意。
方才寻思的时候,诸萦想起了一诗,她那个时代流传千古的诗,亦是歌颂哀悼在敌众我寡之下,仍旧奋勇杀敌,最后尽数牺牲的将士的诗,其中有一句是“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既然她不能令死去的人复活,但她却可以寄予活着的人以美好期盼。她穿来的这个地方,虽然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个朝代,但是很多地方都同历史上的一个时代很是相似,尤其是这些关于神灵、巫祭的事宜。他们对神明的崇敬,可谓是刻入骨髓,事事占卜,问课吉凶。
况且,她是神女啊有些事,势必以她来才是最好的。
诸萦一步一步慢慢向下走,在夜间仍旧散流转着华光的衣裳,缓缓拖过木制的台阶。
不用走出多远,她只是行至院前,就有仆人小心翼翼的守候着。远远的望见诸萦,守夜的一排仆从连忙跪下,一边行着大礼,一边询问,“不知神女可是有何吩咐”
“嗯,吾欲见桓珩。”
闻言,跪在最前头的两名仆从低着头互相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连忙将头垂到手背之上,齐声回答,“是”
然后弯着腰,慢慢退开。这就是去寻桓珩了。
没有令诸萦多等,桓珩出现的很快。或者说,在这个崇敬神灵的时代,没有谁敢轻易怠慢神灵。
他到的时候,诸萦已经跪坐在院中,她面前的小几摆着桨饮。不过诸萦只是饮了一口,就毫不留恋的放下。恰好桓珩来了,诸萦的目光便半点也没有施加给案几上摆放着的桨饮了。
桓珩行至诸萦面前,双手交叠,正欲行礼,忽然听闻诸萦幽幽道“吾方才瞧见战神刑天了。”
桓珩神情一怔,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未变。
诸萦也不理会这些,自顾自的说下去,“他同吾谈及,此地有诸多将士魂魄,性至坚,情至烈,凝聚疆场而不散,正逢他长眠于附近,惜才心起,欲将之纳入麾下。此后,位列仙班,为他策下天兵。
尤其是一位名唤子应的,实为其中其中翘楚。”
“子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