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瘦弱的体格在其他孔武有力的民众面前,被衬得跟鹌鹑一样,好似一屁股就能把他给击倒。
“阿爹,要不我们现在回家,别抢算了。”
祝陈愿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被旁人左右夹击,还灰头土脸地出来。
“哪能说走就走,今日春牛我非得抢到不可。”
祝清和坚定地声,话说完,人就跟着跑出去,硬生生挤进抢春牛的队伍中,顿时尘烟四起,混乱中,数人举着木棒敲打春牛,出轰隆一声,碎片四散。
一窝蜂的人挤上去,薅尾巴、掰牛角、拽脑袋,还有蹲在地上捡漏的。
尘埃四起中,祝清和高举起紧握的碎片,头凌乱,袍子上都是脚印和灰尘,脸上一道道黑印,还高兴地冲到姐弟俩的面前。
“今年总算被我抢着了”
,他欣喜地说着,摊开掌心,给他们两个看他抢到得,是半截的牛角。
祝陈愿将目光移到了祝清和的身上,替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三人走在回程路上,祝清和还念叨,“到时候,我就掰成两块,挂在你们两个房前,今年肯定不会再生病了。”
春牛本来就是死物,是人们在它身上寄托了祈愿,想着抢到春牛身上的一块土,今年蚕桑农事会很顺利;土捏碎洒在屋子前后,还可以祛除毒虫;最重要的是,家里妻儿老小如果生病,认为用春牛土熬药,便可百病全消。
好似抢到了一块土,今年万般事情都会顺遂。
祝陈愿回头,抢到了春牛土的人欢喜,没有抢到得懊恼,但总归今年的打春牛活动,还是皆大欢喜。
风雨顺时,谷稼成熟,一切有情,无病欢乐。
愿今年是个好年景,她想着。
晌午后,祝程勉跟着祝陈愿来到位于鹤行街的食店,祝家食店的牌匾悬挂在上头,他还是能认出这四个字。
别的食店酒楼早早就开门迎客,只有祝陈愿犯懒,总想着一拖再拖。
一到大冷天她就真的不愿意动弹。
春旗高挂在门檐上,陈欢一早做的,拿青缯编起来,旗上绣满了岁岁平安四个字。
“阿姐,春旗上有你的乳名,岁岁,后面是平安,岁岁平安。”
祝程勉仰着头,声调很高,像是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在她耳边不停念着,岁岁平安。
“小祖宗,你可别念了,念得我耳朵疼。”
她能不知道春旗上绣的是什么,是吉利话,也是一个母亲的心里话。
以为说完能让祝程勉闭上他的嘴巴,结果他又在那里念起小祖宗来。
“阿姐,你居然叫我小祖宗哎,小祖宗,小祖宗。”
祝陈愿从袖子里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铁锁,还好店内早早请人来除尘,不然今天还得费力。
“阿姐,你的食店今日要卖春饼吗”
祝程勉抬起头,指着她挂在门口的食牌,上面有春饼两字,歪着脑袋,口齿清晰地问她,不再纠结小祖宗这个词。
他早早就知道,这个食店,是阿娘给阿姐置办的奁产,将来阿姐出嫁时要带走。所以他总是会说你的食店。
“是呀,立春得吃春饼,待会儿,我和叶大娘择菜的时候,你在桌子上写几张大字。”
祝陈愿不理会他耷拉下来的脸,自顾自拎着一兜子的东西进去,等到祝程勉进来后,半掩上门。
春饼需要的菜蔬,她跟相熟的人家说好了,晚点就送来。
食店进门走出屋檐,就是青砖石铺就的院子,只有石桌石凳,还附带一口井。
后面才是食客吃饭的厅堂,祝陈愿放下东西,挽起宽大袖子,露出里面穿着的窄袖,边弄边跟祝程勉说话。
“勉哥儿,你先自己坐这写大字,我得去里面看看和好的面,晚点叶大娘要是过来,你先请她坐坐。”
她低着头,系上灰扑扑的格纹围布,才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到堂屋里,打开两侧房门,迎面是几张摆放整齐的黑漆木桌椅。
后面有张高出餐桌一截的账台,走过账台,掀开一旁的帘子,后头是楼梯,直上二楼的包间。
祝陈愿绕过楼梯,径直打开后面厨房的大门。
昨晚她和阿爹趁夜在这里先和好春饼要用得面,不然等午时再来,面得不够好,做出来的春饼皮不够有韧劲。
木盆里的面团顺滑柔软,却不成块,会黏手但不会滴落面水。
祝陈愿瞧着就觉得今年的面团,比去年和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