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命下人端来一杯毒酒。卢氏想都没想,伸手接过毒酒,一仰脖喝了下去。不料毒酒入口甚酸,仿佛是平时食用的米醋味。原来李世民并未有毒死卢氏之心,只是试探她反对玄龄纳妾的意志是否坚决。此时见卢氏宁死也容不下丈夫身边有第二个女人,却也无计可施。从此以后,“喝醋”
一词就被好事的百姓传了开来。
话说玄龄逃难巩县之际,还未到卢氏饮醋之时。但卢氏天性善妒,彼时已具此心。只因她妒嫉成性,蒙了心窍,所以得道成仙的两只蓝狐在她的眼中就是绝世无双的两个女子,一个正值二八,一个还未成人。她见丈夫不论女子年纪长幼,在逃难之时还将她们收在帐中,自然免不了醋意萌发,这才有了上面那一幕。
话说玄龄彼时无心理会卢氏撒泼的真正原因,他叫来下人,将地上摔碎的茶壶茶碗收拾出去,再端来新沏的茶水。他一边在灯下品茗,一边捧书畅读,不觉已经更深。
迷迷糊糊之际,玄龄只听耳边有女子声音,他赶忙睁开眼来,果见一女子站在身边,垂泪言道:“相公,多谢你今日搭救了我们母女二人性命,小女子来日定将报答相公!”
玄龄道:“在下未曾识得仙颜,仙姑何来‘搭救’之辞?”
那女子道:“我就是你今日救下的蓝狐,”
然后又用手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女娃,“她是我的女儿。”
“你们的伤口还疼吗?”
玄龄关切地问道。
那女子乍闻此问,即刻泪如泉涌,抽泣道:“相公,我母女二人现已不在人世了。我们今日虽蒙相公所救,但身上所受苦楚比之落入猎人之手恐怕更甚。你妻卢氏在仆人给你送来的茶水中下了蒙汗药,她趁你熟睡之际,带着你家二公子将我母女捉了去。由于她心窍被闭,在她眼中,我母女二人均是国色天香的美女。她命二公子将我女儿给杀了,却又不将我一剑刺死,而是用重手将我浑身骨骼弄断,现在我身上共有23个断骨处。”
玄龄气得简直要咬碎钢牙,他对女子道:“这悍妇……这悍妇……来日我必杀之!”
那女子继续道:“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她嫌这样还不解气,又用刀在我身上划了七条口子,再用针将伤口缝起来,前后缝了112针,疼得奴家死去活来。”
“这悍妇,我真该……真该早些休了她!”
“你不会休她的,但她的一只眼睛是保不住了。我这就去找奶奶去,她不会放过你们的!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狐女说罢,转身便走。房玄龄伸手去拉她的衣袖,没想到着手处竟宛如火炭一般灼人。玄龄痛得大叫一声,醒来一看,已是红日冉冉,方知适才所闻所见乃是南柯一梦。
玄龄揉揉眼睛,下床去找两只受伤的蓝狐,可是蓝狐早已不见踪影。回想夜间梦中所见,玄龄就知蓝狐早已惨遭毒手。事实既已酿成,再去同卢氏理论也归徒然,于是玄龄只得当作无事发生一样。
全家上下用过早饭之后,收拾停当继续赶路。白日无话。红轮西坠之时,见路旁闪出一座大的庙宇。玄龄命房福进庙去看一下,看是守能在此处借宿一晚。房福稍后回复道:“庙内空无一人,且空屋甚多,足可供我等休憩。”
玄龄带领众人住进了大庙。众仆人寻柴的寻柴,取水的取水,开始生火造饭。玄龄闷闷不乐,躺在床上一边休息,一边回忆昨夜梦里的事。
没多时,家人将饭菜端了上来。卢氏一见饭菜顿时大怒,指着下人骂道:“你做的这是什么东西?”
家人见主母不悦,心下十分惶恐,忙道:“此处荒郊野岭,食材缺乏,小人只命厨子做了香辣豆干和酸笋田鸡。太太如不喜欢,小人吩咐厨子另做就是。”
“你简直一派胡言!”
卢氏怒道,“这满盘的蜈蚣蜘蛛,怪蟒毒虫,你却声称什么‘豆干田鸡,’你当我是瞎子吗?”
家人见主母说出这等话来,顿时如坠云里雾里,一时茫然失措,不敢多言,只得偷偷望向玄龄。
玄龄见家人端上来的也是香辣豆干和酸笋田鸡。他伸出筷子尝了尝,也许是走了一天饿了的缘故,他竟觉得今日菜的味道比在长安家中做得还要可口。卢氏见丈夫大嚼毒虫全不在意,顿觉一阵恶心,连忙一边用手掩口,一边走了出去。
卢氏这一夜什么也没吃,什么也没喝。家人不论端上什么样的美味佳肴,在她看来都是毒虫蛆蝇。家人递来清水,在她眼中不是狗血就是粪汁。玄龄知道这是死去的蓝狐在作怪,心想:“只要明日离开此地,夫人或许就能照常进食。”
第二天用罢早餐之后,房玄龄准备离开大庙继续赶路。家人们一个个带着随身应用之物鱼贯而出。可是,轮到卢氏来到庙门前时,她却止步不前。玄龄道:“夫人因何止步?”
卢氏听闻此问,一脸茫然地看着丈夫,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你要我如何过去?”
玄龄猜想卢氏眼中所见皆为幻象,忙道:“你闭上眼睛,我负你过去。”
卢氏与玄龄成婚已有二十余载,三个儿子现已长大成人,怎好意思当着孩子和下人的面趴在丈夫背上?她教儿子和家人们先行离去,待众人走得远了,这才教玄龄俯下身来。
玄龄将卢氏负在背上,抬脚刚要跨出庙门,猛然一阵妖风袭来,两扇大门立刻牢牢关闭。同时,不知一股什么力量猛地将他二人震倒在地上,想起都起不来了。玄龄只觉一阵眩晕,立时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房玄龄逐渐恢复了知觉。他缓缓睁开眼来,只见先前的庙宇已经不见了踪影,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华丽的厅堂。但见:
琼楼玉顶,顾盼生辉。四壁霞光耀眼,八方瑞彩千条。盘龙柱上,二龙戏珠翻江捣海;宝相台前,万相争妍姹紫嫣红。环佩响处,款款蛮腰妙舞生姿;丝竹乍起,悠悠仙乐神曲撩人。殿堂上,九尾妖狐青面獠牙,不知得道几千载;步阶下,八臂褐猿怒目横眉,谁晓成仙数十秋。烛光摇摇,众仙女粉面添红晕;冷风森森,诸恶鬼环眼长精神。
玄龄不知此时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从何方生出这些精灵来。他定了定神,回想前番所遇,这才想起自己想要背着卢氏离开庙宇,然后被风击倒,以后的事就再也不记得了。他赶忙环顾四周,却不见卢氏踪影。
殿上的九尾妖狐见玄龄醒了,开口道:“房玄龄,你认得我吗?”
玄龄见殿上同自己说话的活物非人非狐,形象倒是同传说中的妖怪有些相似,语声接近女声,忙道:“我不认得你。”
九尾妖狐冷笑道:“晾你也不认得我。我是杏花的奶奶,前日你救了她们母女二人的性命,我很是感激你。你放心,为了还你恩情,千年后我必赐你后代一场泼天的富贵。可是,恩归恩,仇归仇,你的儿子害死了杏花的女儿芹儿,你的老婆将杏花折磨得死去活来,这笔账你说该怎么算?”
玄龄道:“贱内妒忌成性,那两只蓝狐在她眼中就是两名美貌女子,她因妒生恨,酿成大错,还望您老原谅则个。”
“原谅?说得轻巧。血债血偿!她害死我的孩子,她今天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不过,我可不能让她死得那么容易。来人哪,把那泼妇给我带上来!”
话音未落,众小妖拖拖拉拉,将卢氏从后堂拽了出来。老妖命众小妖将卢氏绑在柱子上,然后又命人强行撬开玄龄的嘴,给他灌下了一碗药。玄龄料定这碗药绝喝不得,怎奈自己力气没人家大,结果硬是将这碗药强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