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她落了马,略整仪容。雪砚腿脚僵麻,脸上滚烫。这一刻只觉盖头太薄了,恨不能把泰山挪来挡住这满脸的羞惭。
她哪里是正经出阁的小姐?她是土匪下山现抢的新娘啊。所幸也算情有可原,周家想必早习惯他这狂人的作派了,也没人大惊小怪。
一番闹嚷嚷,鼓乐便欢天喜地奓开了。又是一个火爆的高峰。
一妇人上前搀扶她,给她怀里塞个大瓶儿,领着跨火盆去了。嘴里唱一堆的吉祥话:“新娘跨鞍,福禄平安;新娘跨盆,财源滚滚;新娘抱宝,白头到老……”
接着,被一堆人簇拥着,去一侧画堂拜了天地。司礼的人拖腔唱道:“礼成,新人送入洞房——”
在一片男男女女的起哄声中,夫妻的名分便算正式落实了。
雪砚全程一抹黑,浑不知天南地北。
她只顾端着新娘的美姿仪,由别人去作主。两个全福婆子搀着她,送入了一个温暖的房间。满嘴吉祥话地铺好床,请她坐到上头。
这就开始“坐帐”
了。新娘一天不吃不喝就为这事。要把福气和贵气“坐”
住,不能下床瞎晃悠。就连去更衣、洗浴也是不成体统的。
虽然她的体统已被破坏殆尽了,雪砚并不打算破罐子破摔。仍想认真地坐一坐帐呢。婆子在身边说:“几个丫头守在隔壁,夫人有事只管喊一嗓子。”
她轻柔地应了,便听到婆子们去了。
屋里只剩她一人。这一天的狂风大浪总算暂歇,饶她一会儿清静了。
雪砚慢慢嘘了一口气。骨头都要散架。
透过红绡,她能瞧见桌上燃着一对大蜡烛。屋里有一股好闻的檀木清香。外头,风雪正在张牙舞爪。那肆虐的声音,冲淡了前头宴席上的丝竹旖旎和人声芜杂。落入她耳中,一切别具杳静之美。
这颗心,便渐渐地安住了。
以后,这儿就是她的归宿了。雪砚的心里淌过一丝特别的感觉。独坐一会,终究又坏了规矩,掀起盖头向屋里瞧去
好一个阔朗的居处啊。想必他不喜太拘着的,屋里没有多余的隔断和屏风。只干净地摆设着一水的黄檀家具,布局得飒飒漂亮,凛凛大气。
对着门的墙上,挂一幅文山先生的“猛虎一声威震山岳图”
。老虎健壮硕大,作狰狞扑杀之态。那凶霸霸的样子和她那夫君像一个娘生的。
靠左的闷户橱上,摆着一盆虬枝红梅。应季吐了蕊,香枝格外傲艳。
雪砚瞧得还算满意,重新放了盖头,做回了一个“规矩”
的新娘。其间,又从床头矮柜上拿一块玫瑰糕续命,喝几口香茶润喉,却也不敢太贪嘴的。
渐渐,雪夜阑珊了。好像已过去很久了,久得她忍不住开始期冀新郎喝醉了,今晚的洞房也被他不拘小节地省略了——门却在这时忽然开了。
高大的夫君一身寒气地登了场。
她好容易安稳的心,疯狂痉挛了一下。他不紧不慢地走向床边时,步步都踩踏着她的心。煞气荡过来了,她的心里便像一群铁马嘶入,彻底乱糟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