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青最开始是无措,茫然,他试图跟屋子外头的人说话,询问三皇子,喊了很久之后,才意识到根本就没有人在自己身边。
再之后,他开始感觉冷,地上冰冷的石砖穿透了他的衣袍,一直浸到骨头里去,浑身因为冷而不停发抖,抖到骨头发酸,然后,陈相青觉得饿了。
饥饿是一种一旦被意识到产生,就会迅速攀附而上,吞噬全身的东西。
陈相青在那个屋子内呆的第一晚,第一次知道饥寒交迫的意味。
而在那间寒冷,空洞,无论如何大喊大叫,都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屋内被关到第六日的时候,陈相青脑子里已经除了“饿”
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寒冷,没有恐惧,只有“饿”
。那种来自肚肠的欲望吞噬了一切,他昏昏沉沉地想,原来饿是这种感觉。
真痛苦,真难受。
小灰一直喊饿,难道它一直就是这样难受着,痛苦着的么?
第七日,房门开了,一只苍老的手抬起了陈相青的脸,声音中满是惊叹:“果然他没有死”
陈相青脑子昏沉,可是耳朵却把这些人的话听的很清楚,仿佛神识已经脱离了躯体,漂浮于高空中,静静听着这些人说话。
“他真的同仙人连命?”
这是三皇子的声音。
“用他就能引来仙人么?父皇快醒了,皇帝被刺不是小事,等他醒来,不仅要查刺客,也会再找陈相青。”
“不算什么事,刺客的事情,送几个人给皇帝杀好了,刘氏不是正合适么?”
那个苍老的声音说:“重要的只是仙人。”
三皇子声音有些急:“父皇醒了就会知道是我把他给带走的!”
“慌张什么!”
苍老的声音喝斥:“他就是一个懦夫!皇后废了,只要稍微用些法子,便能叫皇后的弟弟大闹京城驻军。刘氏马上会倒台,平南王又在回京述职的路上。这个节骨眼上,难道他会动你?平南王没有几个子嗣,难道他就有很多么?除了那个太子之外,有母族支持,聪明伶俐又得他心的便只有你!”
三皇子沉默了一回儿:“平南王要回来了,他的小儿子却在这里被关着,没米没水。”
“你不要怕,若是成了,你便是下一个百战不败的平南王!”
陈相青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喃喃地呼唤娘,说饿,把手伸向他们,可是没人来接他的手,令他的手落空,又摔回了青石地砖上。
他想原来三皇子真的骗了自己,但是并不意外,只是隐隐的有一点难过。
三皇子嗤笑,用脚尖挑开他的手,轻蔑道:“怎么会把他的命连在仙人身上呢?依孙儿看,陈相瑀都要比他强一些。”
经年
“哼,儿子是用来继承家业的,他用来献祭给仙人,自然不需要他有多么有出息了。”
苍老的声音说:“古籍中记载,有人将自己的儿女献给仙人后连命,为了不使儿女夺去自己向仙人许愿的权力,便砍掉儿女的四肢,割掉他们的舌头,挖去他们的眼睛,只教他们同狗一般的活着。”
外祖父的声音和缓,然而赵芥还是打了个寒颤:“如此说来,平南王对他倒还算是尽责?倒让他像个人似的活着。难怪会选一个蛮族的女人来生,因为蛮族的孩子更耐折磨么?”
陈相青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挣着手上的绳索,他想吃饭,他想钻进暖和的被褥中,他不想再听这些。
他是用来献祭的祭品,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当作是父亲的儿子,这些他不想听。
他不想知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几天前他还只是因为不受父亲宠爱,而被太子欺负嘲笑而已,可如今落到了三皇子手上,便如同落入了一个阴谋之中。
同太子孩子气的打骂不同,三皇子的嘲笑是高高在上的,随意的,他并不用这种嘲笑来伤害他。
三皇子根本无所谓他会不会因这些话而伤心。
赵芥只是随口评价而已。
陈相青手腕上的绳索忽然松了,他立即挣开,抬起已经冻僵的手臂扯去眼上的黑布。
室内昏黑,窗户与门都用一层青黑色的布蒙着,那个苍老的人已经迈了出去,三皇子已经站在了门口,扭过头来看他。
赵芥笑了,细白的面容绽放出一个笑容,他看着陈相青,像是在看被砍掉了四肢的畜牲。陈相青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他跑过去,赵芥回身,轻轻一手就将他推倒在地上。
赵芥闪身让出门外的黑袍人,黑袍人鱼贯而入,将陈相青按在地上,又把他的袖子捋起来,端详他的皮肤。
陈相青浑身寒毛在这个瞬间倒竖:“放开我!”
赵芥说:“你真不像平南王的儿子,你就像父皇一样软弱啊。软弱的人都要死的,不论他是谁。”
他关上门。
黑袍人用对待皇后的法子来对待他。
他们将一把一把的刀插进陈相青的体内,吟诵着未解而古奥的颂词。
痛苦如同海潮般吞没了他。
陈相青嘶声惨叫,翻滚,来不及吞咽的泪水堵住他的喉头,让他近乎窒息。
漫长的祭祀进行了很多天,陈相青经常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当下一次痛楚到来的时候,他才绝望的发现自己还活着。
黑袍人围着他窃窃私语,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时而惊叹时而争执,没人在乎他的哭叫。
到最后他终于受不了了,趁着黑袍人又聚在一起争执的时候,攥住自己身上的刀柄,爆发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将刀拔出来,想要用这把刀割开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