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微微摇头:“没错,可我还是觉得妈妈不像有抑郁症……她的坚强和乐观,不是装出来的。我跟她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比你更了解她。”
周衍东:“你给我看的那张合照上,程溪很瘦,这些年她一直这么瘦吗?”
程妙瑾:“倪老板说过,妈妈怀孕期间胖了很多,生完我又很累,很久没减下来,直到我三岁去了幼儿园,她才能喘口气好好减肥,大概四岁起,我印象中她就一直挺瘦,不过今年确实比以前瘦。
“她吃得越来越少,有时比我吃得还少,我都看不下去了,让她多吃点儿,她不肯,说多吃会胖,她得减肥。”
周衍东:“这些年她一直努力维持体重保持身材?”
程妙瑾:“不,是去年年底才开始的。我记得春节吃年夜饭,程溪做了一大桌菜,都得可好吃了。我和倪老板吃得挺多,她自己忙活一天反倒没怎么吃,说是不饿,还不许我们硬逼着她吃。”
周衍东陷入回忆。
程溪以前并不是个热衷减肥的人,至少跟他在一块儿时不是。她对苗条身材没有多大执念,并且也不是易胖体质,有时确实食欲好,但不会暴饮暴食,总体来说,心态和饮食习惯都还算健康。
周衍东心里,升起一片雾霾。
默默走了很长一段路,他转移话题:“刚才在店里看了什么书?”
程妙瑾说:“宋词赏析。”
周衍东:“喜欢哪首?”
程妙瑾:“今天看的那些,谈不上多喜欢吧,就是有一首印象还挺深的,晏几道的《御街行·街南绿树春饶絮》。”
周衍东脑海中浮现起这首词。
初中那会儿他读了几遍这首词就背下来了,可即便背得滚瓜烂熟,依然无法切身体会词中深意,只把它当成作文素材放在脑中的记忆库。
见他不作声,程妙瑾问:“你以前会和妈妈讨论文学吗?”
周衍东摇头:“很少,主要是没时间。”
程妙瑾叹气:“那真是可惜了,妈妈大学读的中文系,她在日记里夸过你,说你很有思想,文采很好,又说你俩不常交流文学。我看的时候挺纳闷,为什么不呢?”
周衍东默默在心里问自己,是啊,为什么不呢?
因为忙,又或者,因为瞧不上。
尽管他是个理科生,但从小读万卷书,自视甚高,总觉得程溪学的那点东西,没意义讨论,也不值得花时间跟她讨论。
周衍东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又对自己有了几分鄙夷,鄙夷那不可一世的清高和不屑一顾的傲慢。
他再次深刻体会到自己有多混蛋。
搬来京州以后,程溪在漫长的孤独中痛苦捱着,自己对她的冷落,何尝不是一种精神上的冷暴力?
他记得那会儿家里多了很多书,方姨说,程小姐没事儿就看书,当时他还说,她本来也没什么事儿,看看书挺好。
他记得自己说那句话时,心里想的是:不太聪明的人就该多读书,提高一下认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