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道:“你也不弱,年方二十剑术就已入境界,名钢剑理应奉你为主。再有,为师过去溺于权势,为人不检,名钢剑上沾染了不少义士鲜血,而今剑入你手,为师希望你能行正走直,持之代师谢罪,这点你做得到否?”
那青年抱剑道:“定不负师父所托。”
那老者道:“你有此心,为师甚是高兴,但能否做到,却也难说。为师自小将你看大,对你很是了解,你虽心有机谋,可过于冲动,这点你得多向致儿学习,否则稍有差池,身名俱毁。”
提袖把盏,示意徒儿喝酒。那青年应是,坐回原位同师父共饮。
但闻琴声泛泛,隐有苦衷,迟疑缠绵之间,琴声戛然而止。弹琴人抚琴而叹,睁目抬头,向那老者恭恭敬敬地道:“师父!”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弹得好!为师若没听错,此曲乃东汉蔡邕所作,名作《空山忆故人》,是吧?”
白裳男子抚摸断纹,低头道:“是的。”
那老者道:“为师似乎从中听到你有几处心事。”
白裳男子应是,道:“秋日多情,故思我昔日可人,而欲为之诉,莫可得也,让师父见笑了。”
对坐那青年忽插嘴道:“师哥就会骗人,我终日在你身旁,哪见你交过什么朋友?”
白裳男子沉微笑,道:“东劳西燕,相会无期。”
挽袖持杯,道:“师父、师弟,喝酒。”
三人举杯欢笑,一同饮下。
那老者笑道:“我上官阳行剑江湖,与人斗狠了半个辈子,所得所失,如今想来,全都不值一提,真正大慰平生之事,是收了你们两个好徒弟。”
白裳男子道:“师父言重了,孩儿与师弟自小受您大恩,至今未曾回报,惭愧至极。”
那青年道:“正是。”
上官阳举杯道:“为师如你们这般大时,立志要独掌华夏宫大权,同少林、逍遥鼎足而立。只惜事与愿违,二十七年前华夏宫一分为四,九百年宫业毁于一旦,‘天下第一宫’名不副实。今我虽执西宫大政,但宫业已今非昔比,毕竟是误了誓言。”
喟然一叹,道:“而今你们都已成人,为师甚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白裳男子听毕低头,抚琴不语。
上官阳看在眼里,道:“致儿,有这么难启齿吗?”
白裳男子摇头道:“孩儿平生所学,只是这手操曲之术,不敢妄图闻达,若真有所求,唯择一清净无人之所,度此余生而已。”
上官阳眉头微皱,道:“清净无人?难不成连师父、师弟、还有聪儿都不想见了?”
白裳男子低头道:“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上官阳微微一笑,转头问那青年道:“慧儿,你呢?”
那青年喝下杯酒,拍拍胸膛道:“大丈夫当效卫青、马援,立业建功,连驱数十万众,驰骋天下。”
上官阳笑道:“宋辽自四年前澶州一盟,已无战事,如今天下太平,且要你这个夸嘴将军做甚?”
那青年苦笑道:“恨此朝偃武重文!”
正说之间,屋上瓦砾有声,那青年怒骂一声,拔剑刚想出门,却被一股气流拦了去路,他唯恐父兄没有察觉,当即叫道:“屋上有人!”
上官阳宽袖回扬,沉声道:“不可冲动。”
那青年不敢抗命,怀怨坐下。白裳男子轻抹内弦,轻声道:“师父,待孩儿出去看看。”
上官阳道:“不可。此人居高已久,轻功不在你我之下。更何况此番被人觉,他竟漫步而行,并不急于离去,想必武艺甚佳。”
右袖低垂,拾起座下铁剑,起身道:“你在此看好慧儿,且由为师上去询探。”
白裳男子应是,道:“师父可要小心。”
上官阳“嗯”
了一声,大袖飘飘,转眼已登上真阳殿顶。
此时晚风吹拂,天间残月如钩,上官阳拂袖而立,朗声道:“阁下高姓大名,夜闯敝宫究竟有何指教?”
目视两丈之外,一人衣衫飘动,背身行走如故。上官阳心口一寒,紧了紧手中铁剑,道:“远来是客,上官某地主之谊未尽,阁下便要离开,可是瞧不起上官某?”
大步向前,离那人不过一丈。弦月下悬,侧照屋檐,上官阳觅光而视,依稀可见前面是个青衣道士,心乱顿生,暗自道:“怎么是他?”
正欲再上前去,突听“嗤”
地一声,那道士背间长剑出匣,犹若白光。上官阳惊觉杀气密布,铁剑绕袖一周,化作三处气墙。
剑气交戈,上官阳避易三步,惊叫道:“琢心剑法?你……你到底是谁?”
青衣道士并不打话,剑气背身而,连绵不绝。上官阳强接四剑,奈何剑气如宵,待四剑俱过,已和那道士拉开好一段距离。上官阳自知拦他不住,但疑惑不解,甚不甘心,提步正要追赶,忽空中一道雷电,击于足下,环顾周遭,见四方各生了一个电眼,将自己困在其中。上官阳停步不前,憾然道:“列缺若冥?你果然是钟离青。”
夜色如冰,“钟离青”
三字顺风而呼,不绝于耳。青衣道士闻声止步,匣中长剑再次出鞘。上官阳停立雷阵之中,直秉杀气。剑气纵横,屋上瓦砾纷飞,朱红飞溅,尽染衣裳。上官阳惨惨一笑,道:“我上官阳生平唯有两败,想……想不到俱是败于‘行风斩龙’之手……咳咳……”
俯视伤痛,竟一眼难堪,茫然处,铁剑脱手,拜倒在地。青衣道士长叹口气,亦不回头,依是足踏青瓦,细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