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埃德温被概况成一个符号,一个缩影,只剩下他身上大主教的冠冕,其他的一切都不必在意。抛弃他的人为抛弃找到了合理的理由,他轻飘飘地承认错误,然后感慨错误浇灌出的美丽的花朵。
如果是塔尔做决定,这个人现在已经死了。
就算他不是坏人,就算他还有两个孩子要养育,就算一切看上去幸福至极,打破这片幸福的人注定罪孽深重,不被理解。黑暗神并不在意这么多。
神明只在意他现在的观察对象。
埃德温从回来开始就强迫自己坐到书桌旁。他的脊背挺得很直,看上去完全不会被压垮,情绪也没有异常。他拿出羊皮纸开始记录那些值得注意的资料,复杂的法阵,晦涩的线索,那些能够轻易将他的头脑填满的东西。
直到羽毛笔忽然斜了一下,一大滩墨痕染上卷轴。
主教愣住了,而墨水还在源源不断地从笔管里流淌出来。他太过用力,使得笔尖折断。
费心维系的假象忽然被摧毁,他低下头,凝视着乱糟糟的一切。
年轻的恶魔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背后,那双黑漆的靴子简直像是不会出声音那样。塔尔伸出手去碰埃德温的眼睛,主教瑟缩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他的脖颈裸露出来,是疲惫的弧度。他的额头简直像是烙铁那样滚烫,身体的其他部分潮湿又冰冷,高烧摧毁了他的防御。他累了。
“你……”
恶魔的手一点点下移,而埃德温并没有阻止,也没有出一点儿声音。他就像是桌前的一尊雕塑。
修长的手指覆盖住他的眼睛,轻柔地摸索着,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放下。
“埃德温,你是不是……哭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境遇悲惨到足以流泪,但塔尔说的对。
主教茫然地触碰了自己的眼睛,随后就像是被烫到一样迅地放开了手。
湿漉漉的,他灰色的眼睛夹杂着海湾的雾气。
“我……”
他喃喃自语,而恶魔抓住了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掰开封存其中的泪珠。
“哭泣对人类的身体不好。”
他是否太脆弱了一点呢?主教想,却实在是内心渴盼着一点温度,那些他从来没有追寻过的东西,他以为自己不需要,可是这时候只要一点点,他一定会像切开的黄油一样融化。
塔尔摘来的玫瑰还摆在床头,散着馥郁的幽香。
这时候普通的人家会有人陪着,他是不是生病了,或许需要一些治疗。
真好笑,他明明自己就会使用光明魔法。
“塔尔,”
主教摊开双手,天色已经暗下去,窗外刚刚升起来的月亮闪烁着,四周寂寥无人,当然不是真的没有人,但没有闲杂人等会接近深夜的白塔,白鸽也被驯养它们的人收走了。
在这种时候,他的眼前有一个恶魔。
他召唤出来的魔鬼,回应着他的期待,深红色的瞳孔像是某种野兽,饥肠辘辘地看着他。
至少有这么一刻,有什么除了财富和名利的东西为他所有。
“塔尔,塔尔,”
埃德温甚至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待在我的视线之内,不许离开。”
“这是一个交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