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曜略微苦恼地皱了皱眉头。
这还不算完,孟姚随即又伸手,点了点他那垂落在两侧的飘花细带,颇有几分忍俊不禁,笑道:“还有这襟带也是,怎
么系都没系呢。”
“师姐帮你理理吧。”
说着,孟姚微微低头,凑近他跟前,先替他将那短襦下摆整理好了,再灵巧地给那胸前飘花襟带打了个蝴蝶结。
她的神色,端的是温柔,动作不急不缓,极为耐心。
陆九曜略有些不知所措。
老陶说过,被人近身,意味着危险的降临。
可这般温柔平和地对待,仅仅是因为他是他,少之又少。
他跟着老陶辗转讨生活时,与人距离的拉近,意味着死亡脚步的拉近。再后来,老陶死了,他独来独往,成为了流浪乞儿,那时倘若被人近身,则意味着揍人的拳脚将随之而来。
未遇上寇师父前,他栖身的那破庙里头,地盘就那么大点,乞丐们如蚍蜉抱树,相互抱团取暖,争着划分地盘,排挤新来的流浪乞儿。
他年岁小,身量矮,看着就好欺负,不足以震慑那些成年人,好在他跟着老陶学过几招武术傍身,勉强也能应付那些人,平日里吃不了大亏。
最惊险的一次,还属遇上拍花子的那回。
他当时成为流浪乞儿没多久,混在乞丐堆中,显得特别另类,小脸干净白皙,头发扎得齐整,于是一眼被那拐卖小孩儿的拍花子看中了!
那拍花子奸诈狡猾,起先是装好心人,给予施舍,降低他戒心,再给他食物里下迷药,趁众人熟睡之际,悄声将他掳上马车,连夜离去。
好在那食物他入口不多,清醒很快,
想办法在半路逃了。吃一堑长一智,此后他便刻意地将小脸抹黑,头发弄得乱糟糟,穿着破烂地衣物,泯然于乞丐堆中,如此一来,确实是安全了许多。
陆九曜微微抬眸。
悄悄打量着孟姚,师姐她,为的又是什么,为何要对他这般好?
孟姚可完全不知他这番小心思。
她替他将襟带系好,看了眼他垂落在肩头,尚滴淌着水的湿漉发梢,想了想,搭着他的小肩头,将他按坐在摇椅上,“坐下,在这等着哈。”
陆九曜跌坐在摇椅中,看着她匆匆三两步,冲进屋里,片刻后,只见她左手拎着双小木屐,右手则拿了块端方四正的小棉布巾。
孟姚将小木屐递给他,“诺,给,这是我以前穿过的,不过你放心,洗得很干净,小师弟就暂且穿着它吧,莫要再赤足走路了。”
陆九曜双手接过,抿抿唇角,“谢谢师姐。”
似乎来这里后,道谢的话语,总是不禁意间,脱口就出来了。
孟姚摸了摸他小脑袋,“乖。”
然后,她拿着小棉布巾,绕到了他身后站着,双手拢起那把乌黑秀发,湿答答地,遂按着他肩头,道:“坐着别动哈,我帮你擦擦头发。”
“我跟说啊,以后洗漱完毕,可不许鞋也不穿,头发也不擦,就这样跑出来哦……”
孟姚絮絮叨叨地,宛如慈祥老母亲,简直操碎一颗心。
陆九曜安静坐着,很专注地听着她说话,时不时还应和
一声,好半晌,他突然干巴巴地来了一句:“师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突如其来的好人卡,让孟姚不禁怔了下。
她拿着棉布巾,一下下,轻轻汲取着发梢上的水渍,漫不经心地想,这才哪儿跟哪儿啊,这点小恩小惠就能称之为‘好’了?!
孟姚伸出食指,在他发旋顶儿戳了戳,问:“你叫我什么?”
陆九曜立马乖巧喊道:“师姐。”
孟姚点点头,表示肯定,理所当然地说道:“对呀,你是我的小师弟,我对你好不是很应该么?!这么简单还要问么,笨!”
她心想,你可是我单方面宣布要养的可爱小崽崽,对你好那不是必须的么!试问哪个快乐吸崽的老母亲,会舍得不对自家崽儿好的!
陆九曜:“哦。”
他语气毫无波澜,可那浅茶色双眸,看着却是熠熠生辉,甚至于白净地面皮上,还渐渐晕染出霞色。
孟姚正好将他头发擦成七分干了,转身绕过来时,见他小脸红扑扑地,不由惊叹:“哇,小师弟,你脸好红哦。”
随即又担忧地道:“该不会是这么一小会儿,就感染上伤寒了吧?”
说话间,她探出手,手背往他额头上贴去,尔后,又用手背贴向自个儿,挺正常的温度呀。
她遂凑近观察。
咦,突然发现,小师弟长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诶。
浅茶色的眼眸,形状是狭长地瑞凤眼,眼尾微微上翘,下眼睑微垂,当他仰着头,
专注地望着人时,颇有种天真无辜,惹人怜爱的感觉。
被孟姚这样盯着看,陆九曜有些忐忑,不甚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