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扯了扯嘴角:“或许是我生来生性凉薄,事到如今,我只知道如若他当真多行不义,那不论将来下场如何,都只是咎由自取。”
他说得轻风云淡,好似真的不在乎莫庭熹将来是生是死。
江翊却被他宁愿妄自菲薄也要将脆弱埋藏的表达方式刺得心口堵,他本应该口若悬河地长篇大论一番,劝慰开解他。
可他做不到。
生平第一次,江翊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口拙。
那些熟悉的字词自四面八方涌入脑海中,却拼尽全力也汇不出一句完整的好话来,到最后无可奈何,他只好把椅子挪到紧贴着他的位置,抓住他的手,有些笨拙地道:“未必会有你想的那么糟的。”
莫庭晟依然只是挂着不太浓的笑意,另一只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吃饭吧。”
短短三个字,江翊知道他不想再提,也就没再开口,只是安静陪着他继续这顿饭。
不论嘴上说得如何决然,身体的反应却骗不了人,江翊看着桌上剩了大半的餐点,什么也没说。
莫庭晟吃过早饭就开始伏案不知道在写什么,写了涂,涂了写,写完又扔进盆里点火烧了。
他不招呼,江翊也不上前,就坐在屋子另一端能看得见他的窗边。
他写了足有两个时辰,江翊就看了两个时辰。
直到午时之前又来了消息——莫庭熹在一条荒巷里被人埋伏了。
巷子远离西郊,也远离西北军营,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莫庭晟手里的笔一顿,墨迹在纸上晕染成一大片黑色,抬起头,跨过整个房间,和江翊的眼神对上。
“他的人呢?”
江翊视线不移,朝前来通报消息的人问道。
“都被支开了。”
来人答道。
莫庭晟终是没办法真的置之不理,起身朝他二人走去:“他身边那个形影不离的侍卫呢?”
来人看了一眼他那和目标人物极为相似的脸,又看看江翊,见后者点头,答道:“没见到,应该也被支开了。”
莫庭晟沉吟。
前世所有的经历在他内心最深的地方堆积了名为“多疑”
的沃土,那些突然足有万丈深厚,一旦有一颗种子落在其上,便会日夜不歇的生根滋长。
即便对方是莫庭熹,也是如此。
莫庭熹所有反常的行为落在他眼里,他都经不住要多深究两分。
正当他迟疑的当儿,却听江翊沉声吩咐:“去,备马。”
莫庭晟愣愣看向他。
江翊捏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外走:“我并不喜欢你二哥,但我知道他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我不愿你往后想起来的时候觉得后悔。”
莫庭晟垂下眼去看着抓在自己腕上的手,只觉得那层厚重的“土地”
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松动了些许。
不是就此祛除了对莫庭熹的怀疑,而是从江翊的话里听出了某些自己曾经信奉并且引以为傲的待人准则——万事随心,但求无愧。
两人到时,莫庭熹正身陷人群之中狼狈顽抗,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挺到现在的,角落丢着一簇信号烟,黄白的烟雾袅袅升起,在蓝天白云下也显得很是显眼。
再过一时半刻,必然就会有人赶到。
只是显然,莫庭熹撑不到那个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