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少年强忍泪意,跪在地上给俞雅岚磕了三个响头,倔强的身影透着赴死的决绝,好似一夜之间突然长大,再没有一丝天真和憨傻,只有大丈夫的坚定与担当。
俞雅岚鼻子微酸,刚想伸手将张虎子扶起,劝他不要自寻短见,却被宋曦稳住肩膀阻拦。
她略带不解地看向身旁的男子,却见对方眨眨眼睛示意她暂时不要动作。
宋曦给张虎子也使了个眼色,随后高声说道:“刀三,去给张秦氏和洪磊都详细诊察一番。”
精通医术的暗卫刀三领命,疾步上前给两个昏迷的人诊脉断伤,不多时便返回禀报详情,“启禀主子,张秦氏头部重创、颅内淤血,看情况应该是快不行了。而洪二少爷只是右手有些骨折,皮外伤看着很严重,其实并无性命之忧。”
宋曦一听便知道情况恰恰相反,张秦氏并无生命危险,而洪磊却是伤重危急,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唯有让张秦氏“死去”
,他们才能站到有理的制高点,掌控接下来的事态节奏。
他计划让手下将张秦氏的“尸体”
迅速伪装和转移,再带着洪磊一行人率先到衙门告状,先发制人将事情定性为洪磊的过错,就算张虎子之后因失手伤人而被下狱惩处,他也有办法让其顺利死遁。
只是这样一来,张家祖孙以后就不能继续在咸平生活,必须远离汴梁、甚至是远离豫州,但只要能留下性命,背井离乡也算不得什么煎熬了。
宋曦之前与汴梁知府洪运颉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个贪婪狡诈、阴险狠毒的硬茬,再加上有大皇子做靠山,行事更加张扬跋扈。
若张家祖孙不“死”
,对方只怕会像毒蛇一般紧追不放,而他又不可能时时守护在旁,万一洪运颉迁怒算计俞雅岚,而他又救援不及,届时必会抱憾终生!
院子里的众人一听张秦氏将死,当即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
“真的闹出人命了!刚刚不是说没事吗?”
“土大夫能治什么大病?看个风寒都有开错药的时候。”
“都怪这些恶贼,好好的县城不待,偏偏要跑到村子里害人!”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都宰了,省得他那个知府爹再来报复咱们。”
村民们义愤填膺地连声唾骂,认为仰仗狗官的恶霸就该处死,免得继续为祸人间。
眼看着群情激奋立刻就要演化成恶性围杀,宋曦当即出言阻止,“大家莫慌!我这就带着他们告上县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就算他是知府之子,也不能逃脱律法的制裁。”
随后,宋曦借着扶起洪磊的机会,悄悄地往他嘴里塞了颗康复丹,让他的伤势尽快恢复,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俞雅岚此时也明白了宋曦的打算,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她也迅速地给张秦氏服用了一颗龟息丹,又偷偷地塞给张虎子一颗,然后小声示意他配合接下来的行动。
宋曦见俞雅岚有办法让人呈现假死之态,心下更是安定,直接控制事态按计划前进。
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前往县城,途中还不停地向好奇的路人宣扬洪磊的恶行,引得不少百姓纷纷随行至衙门旁听。
胡县令一听到俞雅岚和宋曦来告状,心里便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升堂之后得知被告者是汴梁知府的儿子洪磊,更是当场懵得措手不及。
人证物证俱在,洪磊又昏迷不醒无法自辩,胡县令只能宣布容后再审。
然而还未等他想到法子拖延时间,原告张虎子便控诉他徇私枉法,紧接着在悲愤交加的情绪中撞柱而亡。
县衙内堂一片混乱,原告一家惨死,被告意识不清,案情成了一团乱麻。
胡县令咬咬牙故技重施,直接将罪名安到六个护卫身上,当庭宣判将他们收押入狱,并扭曲事实将洪磊辩解成管教下仆不力,以禁足的名义将人转移到家里卧床静养。
这样颠倒是非的结果令一众百姓都感到难以接受,甚至令人想起了那两个曾经在咸平横行无忌的狗官。
胡县令知道这么做会败坏他的官声,但洪磊是他升官的保证,等他攀上大皇子,以后想去哪儿当官都行,届时咸平的百姓如何评价都与他无关。
俞雅岚和宋曦对这样的局面早有预料,因此也没有提出异议,只是佯装一脸伤心地为张家祖孙“收尸”
。
想要的结局已经达成,他们也该抽身离去。
至于洪磊……以后有的是办法整治。
新生
次日,宋家内院。
已经在咸平百姓的认知里死去的张家祖孙,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昨日的纷争已经尘埃落定,今日的离别将是他们重生的。
张秦氏带着孙儿郑重地给俞氏姐弟和宋曦磕了三个响头,千言万语好似都道不尽她满心的感激。
“三位的再造之恩,老婆子无以为报!虎子从今往后就是宋家的家仆,我祖孙二人必会尽余生之竭力偿还此恩!”
宋曦先一步扶起跪着的两人,劝慰地说道:“入了暗卫营未必就是家仆,虎子天生神力、根骨奇绝,习武训练之后必成大器,将来说不定还能上战场搏一份前程,老夫人就安心待在京城,等到虎子出师,便是你们扬眉吐气的时候。”
张秦氏眼泛泪花,语气有些激动和哽咽,“好、好,老婆子等着那一日。”
张虎子轻拍着祖母的肩膀给予她安慰,随后面向宋曦严肃地承诺道:“无论我以后是否能成为宋家的暗卫,您都是我永远的主人,此生忠诚唯献于您!只是俞家待我恩重如山,有朝一日若需我豁命报答,我必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