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个人悄无声息死在牢里,并不难。
斜斜倚靠在椅子上的越青君懒懒坐直腰,“我今日不过是旁观,审问之事一应安排皆由荀尚书定夺。”
说罢,他又略感疑惑看向唐尚书道:“唐尚书之前不还想早日结案?怎么今日还未过半,就觉得精力不济?”
唐尚书嘴角抽抽,“臣是忧心殿下身体。”
越青君握着手中的白玉念珠,一颗一颗,缓缓转动,声音一如既往温和平静,只是落在唐尚书耳中,却令人咬牙切齿,“我的身体并无大碍,还是父皇交代的任务更重要,诸位,请继续吧。”
既然有了诸多疑点,那么下一步便是继续查证,只是户部乃朝廷重地,自然不能随意让人进出,接下来全程,仍是要唐尚书带路。
唐尚书脑中思绪翻来覆去,眼下情形显然是许子穆有罪板上钉钉,保是保不住了,若要将损失控制在最小,就要深挖,将许子穆钉死在“畏罪自杀还企图摆脱罪责保住身后名与妻儿族人”
的结果上。
不是天子轻信,也非臣子无能,而是许子穆胆大包天,诡计多端,如此,天子纵有再多怒火与不满,也大多会朝着许子穆去。
许子穆死了,可他的妻儿族人还在。
思及此,饶是唐尚书手上并不干净,也难免感到胆寒。
越青君从未指挥众人应该干什么,却让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按照对方给出的唯一一条出路前行。
起身欲走时,越青君又顿住脚步,垂眸漫不经心看了宁悬明一眼,“既是户部的账,还是要户部的人自查才更方便,让所有被牵扯到人员都参与其中,既有人手也更方便佐证,荀尚书,你说呢?”
荀尚书拱手,“殿下说的有理。”
越青君让了身位,示意主审官走在前面,后者也不好和他彼此谦让,越青君虽然看上去谦逊有礼,温和有度,但实际上有种坚定的,让人难以违逆的气度,身位刑狱人员,荀尚书更为敏感些。
顾从微落在后面,在宁悬明起身时伸手扶了一把。
宁悬明:“多谢。”
顾从微笑了一下,“不必客气。”
他可看清楚了,方才就连两位尚书都拿此人无可奈何,若是能度过此劫,此人将来只怕大有可为。
这样厉害的人物,自己扶上一把,是不是也能沾上些运气?
不过片刻之间,顾从微就愉快地决定,今天不洗左手了。
虽是配合调查,但荀尚书已然明白宁悬明不会成为被牺牲的弃子,不仅如此,待此事结束后,对方也算检举有功,明面上的赏赐不会太差。
既如此,就不便再将对方当成犯人看管了。
宁悬明跟在一行人身后一起出了地牢,走出牢房,头顶灼热的阳光稍有刺眼。
他刚用手稍稍遮挡,头顶忽然撒下一片阴翳。
宁悬明抬头看去,却见是那位六皇子身边跟着的内官,正撑着一把伞遮在他头顶。
“宁主事,这是殿下送您的。”
吕言将手中的伞和一根带递给他。
自听见宁悬明的名字后,他已经想起对方是谁了,自然不会对越青君的反应有所惊讶。
宁悬明抬头看了看远处的越青君,心中不知想过什么,伸手坦然接过两样东西。
简单将头束在身后,他举着伞走向越青君,最后在三尺外停下。
“多谢殿下今日相赠。”
他弯了弯唇,瞧着便是脾气极好的性子,丝毫看不出方才还敢面不改色威胁朝廷大员。
言行举止间,自有一股与越青君的仙不同的风雅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