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戲謔,胸有成竹,從小到大,論惹人喜歡的方面,他就沒輸給過卞翎玉。
如今的局面再清楚不過,修士們都相信他。誰會信一個連人身都維持不住的妖獸是神域的少主呢?師蘿衣若還想活命,投靠他才是明智之舉。
師蘿衣看他一眼,冷冷道:「夙離,若你及時給你兄長磕頭認錯,說不定他會饒你。」
那時候誰都以為師蘿衣在說笑話。
連夙離聽了,都忍不住輕笑出聲。
就憑現在的卞翎玉?
他道:「好吧,既然姑娘不願悔改,是宗主清理門戶,還是本尊動手?」
宗主別過頭去,似是不忍。
夙離抬起手,一道金色冷光砸過去,眼見要到師蘿衣和卞翎玉身前,卻被人攔住。
宗主看見來人,面色變了變,沉下去:「長淵,你在做什麼?」
「師尊。」衛長淵強行接夙離一招,輕鴻劍翁鳴,他嘴角溢出鮮血,卻沒退後,「恕弟子不敬。」
宗主微怒地看著衛長淵,這麼多年的師徒之誼,對這個弟子,他自是喜愛的。
衛長淵被教的很好,到了這個時候,仍舊沒有在眾人面前揭他的短,只沉默地護著師蘿衣。但是宗主也知道,這個弟子一旦做出決定,就不會退後。
衛長淵打定主意,要和他們死在一起。
宗主蹙眉,看向夙離,到底沒說什麼。他總不能為了一個不聽話的衛長淵,搭上自己這麼多年的聲譽。
師蘿衣也沒想到衛長淵會來。
她動了動唇:「師兄。」
衛長淵回眸,妄渡海的夜晚很冷,這一眼,如同隔著時空長河對望。其實走到今日,兩人都清楚,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
衛長淵這一生,永遠只是她的師兄。
但也就在這一刻,師蘿衣知道,他們之間,青梅竹馬之誼,曾丟失的信任,找了回來。
生死之際,衛長淵仍舊像幼時一樣,選擇護著她。
師蘿衣垂下眸,淺淺笑了笑。
好在,這條路不算絕望,她在意的人都不會死。會被留在妄渡海的人,是宗主和夙離。
丹田徹底潰散,她一步步往後退。
身後是肆虐的罡風,妄渡海如一張巨口,吞噬著靠近它的所有人。
「師妹,你在做什麼,回來!」衛長淵蹙眉,忍不住道。
夙離這時候也覺得不對勁了,他看著師蘿衣,心中生出一絲不安。
師蘿衣只看著那隻孤零零的麒麟。
「卞翎玉。」
卞翎玉聽到了她的聲音,仿佛預感到什麼,一直沒有動,僵立在原地。
「你回頭看看我。」她低聲呢喃。
麒麟沉默著,漸漸的,他變成一個男子的模樣,轉過身來,嗓音沙啞:「師蘿衣。」
他一身銀衫冷光粼粼,身形修長,皓皓明月之下,像帶著微光。
師蘿衣知道,神珠的封印破了。
月光下,師蘿衣終於看清了卞翎玉的眼睛。
那雙冷冰冰的銀瞳里,有一滴凝出的淚。然而淚剛剛生出來,便因無憂果,永遠留在了眼眶中。
卞翎玉看著她的神情,有片刻迷茫,最後萬般種種,皆化作平靜。
那滴神靈的淚,也隨之消散在空氣中。
卞翎玉一動也不動,就像在小院那幾年,她不喜歡他,他便停住腳步,永遠只是遠遠的、無悲無喜地望著她。
師蘿衣一隻腳已經踩到了刺骨的海水,她眼前是衛長淵奔過來的模樣,還有夙離不可置信的臉。這次,她的眼睛裡,只余那個孤零零的身影。
她閉上眼,揚起唇,說:「回家吧,卞翎玉。」
冰冷的海水,頃刻淹沒了她。師蘿衣看見的最後一幕,是一望無際,漆黑的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