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淵在她眼中,也和其他人一樣,只是普通的師兄了。
「衛師兄。」
衛長淵的目光落在師蘿衣和卞翎玉交握的手上,心裡泛起一片淺淺痛意。那日他沒有聽卞清璇的去破壞她的道侶大典,便知道會有今日。
衛長淵本也以為自己已經放下,庭院前鴛鴦玉碎,他選了卞清璇,放棄了師蘿衣的那一刻,就早該像自己所想的那樣,忘卻這段年少時的情誼。
然而自母親去世以來,腦海里卞清璇的臉越來越淡,他午夜夢回,全是和師蘿衣有關的過往。
衛長淵想起了很多在記憶里已經模糊的事。
夢裡師蘿衣像少時一樣,和自己躺在草地,在山坡上看不夜山的月亮。
他向來板正的臉上,帶著屬於少年人的淺淺笑意,他已經許久沒有這般笑過。
他又想起自己給她帶的糕點在除妖的路上被壓碎,他窘迫得幾乎拿不出手,她卻笑吟吟接過去,和他一起分吃了,一點也沒剩下。
衛長淵醒來怔愣許久,發現眼角一片潤意。
今日這也是衛長淵這麼久以來,第一次見師蘿衣。她牽著道侶的手,隔著破碎的光陰,在樓梯上回眸,卻只有一聲生疏的「衛師兄」。
他胸口的傷仿佛被撕扯開來,那點遲緩的痛,在今日才變得真切。這傷像是一輩子都不會再好了。
師蘿衣偏了偏頭,還在等著他說話,衛長淵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甚至不想去看她身邊的卞翎玉。
師蘿衣等不到衛長淵開口,只好道:「師兄沒事的話,我們先離開了。」
自師蘿衣和衛長淵說話的時候,卞翎玉就一直看著她。
若說衛長淵從今日才開始覺得痛,卞翎玉卻已經痛過無數次。許久以前,師蘿衣眼裡就只有衛長淵,卞翎玉在角落裡,像個肖想她的怪物。
她眼裡沒有他的身影,也永遠不會朝著他走過來。
卞翎玉甚至已經習慣了,只要有衛長淵在的地方,自己永遠無地自容,會被放棄。就像哪怕父君的地位再高,愛再深重,母親也永遠只喜歡一個守門的下奴。
卞翎玉每次輸給衛長淵,只能表現得更加無所謂一些,才會不那麼狼狽。
哪怕卞翎玉不承認,見到趙術,他頂多是生氣,但見到衛長淵,是一股從心裡泛起的涼意。
在師蘿衣停下腳步,回頭去看衛長淵的時候,那些過往的記憶,讓卞翎玉收緊了手。
是後悔了嗎,心疼衛長淵了嗎?
他最後的黃粱夢,是否也要碎了?他唇抿得死緊,明明或許自己主動鬆開,會顯得體面些,但他的手卻越握越緊。
而師蘿衣軟軟的手始終握著他的,卞翎玉發現,她看著衛長淵的目光,已經沒了情愫。
他怔然片刻,心像是被曠原上的風吹了吹,後知後覺,生長出無數生命茂盛的春樹來。這是卞翎玉墜入人間十年,第一次走出寒冬。
他們兩人回到房裡,卞翎玉已經看不出異常。
師蘿衣提議道:「我們不住客棧了吧,我在南越有個宅子。」她不想看見卞清璇。
說起這個,她臉上帶上幾分光彩。
那是一個被妖物霸占的宅子,放在很多年前還是個員外府邸。那次師蘿衣也是九死一生,可是她心裡很高興,自己不是弟子們口中的倒霉禍害。她自己出任務也這樣成功。
她把一眾吃人妖物捆了,那妖物手中的地契,也到了她手上。
「只不過許久沒去,可能有點髒,需要先清掃一番。」
卞翎玉自然沒意見,朱厭大概率就在南越,就算師蘿衣要離開,他也不可能走。
兩人當日就搬離了客棧,也無需再與蘅蕪宗的弟子寒暄。
宅子確實如她所說,有點髒,也很老舊,依稀能看出當時的氣派,但是對於修士來說,打掃很輕鬆。
師蘿衣在晚間收到了趙術的鴿子。
卞翎玉見她看了信以後頗為神思不屬,問道:「怎麼了?」
「趙術邀請我去參加宮宴。」頓了頓,師蘿衣抿唇說,「趙術說他有喚醒父親的法子。」
她前世苦尋六十年,想要找到令父親甦醒的辦法,可是不得而終。
趙術拋出這樣的誘餌,幾乎篤定她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