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像當頭一棒,狠狠擊中了胖崽小小的自尊心。他鼓起了臉蛋,但也知道自己真的胖了,無法反駁,只能捏緊小拳頭,生氣地哼了一聲。
文越笑道:「怪我,方恆一撒嬌,我就心軟了。」
說著,他又忍不住補充:「可是他真的好可愛,和方決小時候太像了,連貪吃都這麼像,遺傳和基因真是太神奇了。」
方曜:「……」
路昭:「……」
看起來,文越顯然是把對愛人的一部分情感傳導到了孩子身上,因此對孩子尤其嬌寵。不過,他的愛人方決已是成年人了,即便被人溺愛縱容,他也知道自我控制——可方恆還做不到。
路昭忍不住說:「可是,文先生,小朋友太胖了,會影響健康的。他們這么小,並不知道自己控制飲食,得靠大人來給他們控制。」
文越認真聽著,十分抱歉地說:「我也明白這些道理,可是方決不在家。平時只有他能管住方恆,我一個人真是控制不住心軟。」
他捏了捏小胖崽肉嘟嘟的臉蛋:「方恆在這邊,體重一直保持得很好,小路肯定付出了不少努力吧。我這一回來,給你增加工作量了,真抱歉。」
路昭連忙說沒有沒有。
然而,送走文先生,他抱著胖崽回屋,請方先生拿出秤來給小胖崽稱體重,看著秤桿上的刻度,他就後悔了。
後悔沒讓文先生親自來看看,他把方恆餵胖了多少。
方曜將秤桿擱下:「短短的一個月,胖了三四斤,趕得上小豬崽了。」
小胖崽坐在秤頭竹籃里,不滿地小聲說:「寶寶不是小豬崽。」
方曜伸出一隻手,拍了拍他圓滾滾的、把衣服繃得緊緊的小肚子,仿佛在拍一個熟透的西瓜。
胖崽羞憤地大叫一聲,自己拱著屁股爬出竹籃,跑進屋裡繞著客廳轉圈,試圖當場運動減肥:「寶寶不是小豬崽!寶寶不是小豬崽!」
路昭被小寶寶逗得撲哧一笑,笑完了,又小聲講:「方先生,不能這樣說小寶寶啦,小朋友也有自尊心的。」
方曜點點頭,思索片刻,又說:「方恆雖然也講自尊心,但還算能屈能伸,被講一句,只生氣一會兒就過去了,這一點倒是很好。」
路昭說:「是啊,有的小寶寶特別敏感,一旦被大人教訓了,會記很久呢。」
說完,他不由一愣。
自己好像就是這種人。
每一次犯錯,都會在心裡記很久,會反覆地想起犯錯時的情景和被人批評的那一句話。內心十分敏感脆弱,在乎別人的看法和評價,因此做事束手束腳,活得非常累。
方曜說:「這一點也是遺傳方決。有適當的鈍感,就不容易被擾亂注意力,就能集中精力做大事。」
路昭怔怔的,看著他:「適當的鈍感?」
「人的精力有限,如果在胡思亂想上用得多了,在正事上就用得少了。」方曜看著客廳里繞圈的小胖崽,「只顧著琢磨人,不去琢磨事,終歸幹不成什麼大事業。」
路昭一震,宛如被人當頭棒喝,一下子咬住了嘴唇。
他不知道方先生是不是說給他聽的,但他確實是一個喜歡胡思亂想的人,偶爾也會因為想得太多,做出來反而不盡如意。
他看了看客廳中努力跑圈的小胖崽。
在這個方面,他好像連小寶寶都比不過。
這天晚上回到寢室,他便有些萎靡不振,洗漱完早早爬上床,把自己裹在被子裡。
「你今天怎麼睡這麼早。」宋悅還在底下找小說,「不學習到九點半再上床嗎?」
路昭蔫蔫的:「學不進去。」
宋悅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小說,走過來:「你怎麼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今天不是開開心心去打工了嗎?發生了什麼事?」
路昭小聲說:「我好像被方先生講了一頓。」
宋悅奇怪道:「方先生教訓你了?他看起來不是那種嚴厲的人啊,難道你犯了什麼大錯?」
路昭搖搖頭,把今天的事情給他複述了一遍。
宋悅摸摸下巴:「是你自己對號入座了吧,方先生只是發表一下感慨。」
路昭說:「可是他不怎麼喜歡發表感慨的。他就是個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人,有感慨,自己心裡知道就夠了,所以我經常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一旦他講出來,一般都是他認為,這個有必要讓別人知道。」路昭撇撇嘴,「所以,他大半是講給我聽的。」
宋悅咂咂嘴:「你們這跟打啞謎似的,有話不能直說嗎。」
他看看路昭:「你也是,他既然沒有直接對你說,你瞎想什麼呢。」
路昭一愣。
他不自覺的,竟然又陷入了「琢磨人」的常態。
他太在乎別人對他的評價了,方先生只是說了一句可能與他靠邊的話,他足足揣摩了大半天。
也許方先生真的只是單純發表感慨,又或許方先生是想叫他學一學胖崽身上的「鈍感」。
可無論是哪一種,如果他自己不在乎、不去想,這根本影響不到他——甚至他可能根本都不會對方先生這句話產生什麼聯想。
他真的太容易把精力分散到胡思亂想上了。
而因為他一整天的胡思亂想,到了晚上就疲憊不堪,連書也看不進去,耽誤了學習這件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