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一切都尘埃落定,但总有个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沉下心来,把这个一波三折的案子,如抽丝剥茧般,在脑中从头到尾慢慢梳捋。
许久后,他舒展开眉头,眼神却更加凝重,起身离开了酒楼。
他又回到了东城明时坊,走进因毫无人气而迅速荒凉的赵宅。尸体已被处理,血迹也被清洗干净,空空荡荡的宅院好像一口埋葬秘密的深井。
叶阳景宿走进赵灵安的寝室,目光从床榻扫到地板。
他终于记起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验完赵灵安的尸体后,他曾仔细检查过整个房间,从被上,到床底,没有疏漏。
床底并没有一根遗落的发簪,他对自己的目力深信不疑。
汪直当时所说的,“在赵灵安床底发现的”
簪子,究竟从何而来?
季林氏没有杀赵灵安的家人;曹铨也否认了;李子龙一伙落在汪直手中,想要他招供什么,他就得招供什么。
——假若凶手都不是他们,赵宅上下其余四十六口,究竟死在谁手上?
两日后,汪直在灵济宫的内殿中召见了叶阳景宿。
年少的权宦斜倚在罗汉椅上,一身御赐的汉白玉色绣金蟒纹曳撒,腰系赤金蟠龙带,外罩玄色披风,雍容华贵,威势夺人。
“考虑得怎么样了?”
汪直云淡风轻地问。
叶阳景宿握紧双拳,手指触到腰间的绣春刀。千锤百炼,坚韧不拔,锐不可挡——为人当如此刀。
顷刻后他下定决心,说道:“汪公公可否先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汪直眉峰一挑:“你问。”
“赵宅上下四十七口,究竟是谁杀的?”
房中一片死寂,叶阳景宿只听见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仿佛过了许久,汪直开口道:“赵灵安是季林氏所杀,他儿子是理授所杀。”
他没有再说其他人,叶阳景宿已经知晓了真正的答案。
“为什么?”
他几乎是沉痛地问出了这句话,不仅是对刨根究底、顽固不化的自己,也是对曾经隐隐心动的一个幻象的彻底溃灭。
“你真想知道?我说出内情后,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然走出这扇殿门?”
汪直的声音平静如水、喜怒莫测,却蕴着一丝被触及底线的寒意与杀机。
“卑职只求一个真相。”
“好,我给你真相。”
汪直拍案而起,走到他面前,“真相就是圣意!文官势力太大,就设锦衣卫来钳制;锦衣卫势力太大,就设东厂来钳制;而如今东厂势力过大,皇上需要另一股力量与其互相争竞,以制衡政局、稳坐龙椅。这就是帝王心术,是你一个小小锦衣卫可以窥探的么?!”
叶阳景宿后退了一步,咬牙道:“皇上也没命你灭人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