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熄灭,寝殿内一下子陷入黑暗中。
绿歌惊呼一声扑了过来,抓住明婧柔的手,只觉得她手背上挂满了已经开始凝固的蜡油。
她扳住明婧柔握着烛台的手腕,哀声道:“良娣不能这样,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命要紧的呢?你方才晕着没听见,奴婢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多少人都在哭?他们都不想跟着废太子走,有些宁可入掖庭为奴,你留在这里难道还不好吗?”
纤弱的手指仍是紧紧攥着烛台,指尖发白,绿歌继续道:“名节算得了什么,良娣怎不想想,你从前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再与眼下比较,如今不过才两个男人,能活下去不比什么都强?”
明婧柔浑身一震,虚弱的身子支持不住,软软地跌坐到了地上,一边苦笑一边对绿歌道:“绿歌姐姐难道以为我是为了名节?我若是那么计较这些虚的,当初便不会答应萧玧了,也……也不会有今日的痛苦了。”
烛台顺着她的手掉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黑夜中,明婧柔一双漆黑的眸子璨璨,肩膀轻微地颤抖着。
“我当然怕死,可我更怕的是,他让我生不如死。”
她了解萧珣的性子,再加上郑皇后之死,他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既然是没有将她一刀杀死报仇,那就会有更可怕的在等着她。
“若要寻死还不简单,可你还有孩子,难道你忍心……”
绿歌扶住明婧柔的肩膀,却咽下后面的话,又转而道,“入夜有位公公带着太医来过,良娣的伤便是他看的,良娣怎不想想,如今这样的情况,哪里还寻得到什么太医,若没有他的意思,谁会来给良娣看病?”
绿歌咬牙,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良娣想想小殿下,先留下这条命,总归落到他手上,也不过就是再委身于他一次,等天长日久他肯定会心软的。”
“我福薄命浅,哪里能受的起他的垂怜?”
明婧柔讥笑道。
或许还可以利用阿随的身世让他放她一马,然而阿随是萧珣的亲子不错,可她又凭什么让萧珣相信她说的话?
甚至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为了活下来而故意这样说的?
但凡她有一丁点羞耻之心,便不想去自取其辱,特别是眼下。
在她成为萧玧的良娣的时候,其实一切就已经成了死局。
如今也只能像绿歌说的那样,为了阿随走一步算一步。
昔日恭远王府,本可成为未来天子潜邸,可一朝萧玧败落,又重回故地,已非从前那个显赫荣华的府邸。
四处都有重兵把守,特别是萧玧被禁的院落内外,更是严加看守。
王奉容白日时自东宫迁出,带着一众妾侍,等到了恭远王府之后,她倒松了一口气,这里原本就是他们的家,总比去其他什么不知道的地方要好。
从前萧珣是被禁在北苑,还废去了所以封号成了庶人,吃穿用度皆无,萧玧比起他又不知好了多少,至少还能回恭远王府,一切仍是已亲王的规制来的。
但王奉容还是极为忧心萧玧,一回王府便自请去萧玧身边照顾她,那些人倒也都没有为难她。
她心下感慨,不知是皇帝尚且对萧玧还存着怜爱之心,还是萧珣做事体面。
好在见到萧玧,他神色如常,只是略有疲颓,一直在灯下看着一卷书。
如今他们一切都被监视起来,夫妻二人也不能再说什么要紧的话,以免让皇帝和萧珣知道,日后更难翻身。
王奉容亦不知该从何劝解。
一时到了子时,萧玧仍没有要就寝的意思,王奉容铺好床铺,想了想便过去叫他。
萧玧仿佛这时才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便拉起王奉容的手,与她携手而去。
及至放下床帐,才算稍微能有一隅私隐之地。
王奉容心里有事,眼下便斟酌着对萧玧道:“殿下,我们方才一同过来时,卉香殿的明……婧柔没有跟着过来。”
今日的事情完全不能由她做主掌控,东宫里点完多少人该跟着过来,她便带着过来。
当时她发现明婧柔不在其中,自然是大着胆子问了的,但却被告知不要多问,她也不敢再啃声。
可终归也不能不告诉萧玧。
听了她的话,萧玧却没什么反应,好像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
“殿下?”
王奉容内心急切,叫了他一声又继续道,“是不是应该去把她的下落问清楚,还有阿随,他还是个孩子,怎么就把他们母子落下了呢?”
萧玧伸手抚了一下王奉容的侧脸,竟然浅笑道:“她是个厉害人,自然有自己的造化,我们身陷囹圄,就不必担心她了。”
王奉容蹙眉:“殿下何出此言?她也是殿下的人,为何……”
“把她要到我身边,反而成全她了,况且萧珣根本不会把她给我,我又何必为了她而自取其辱?”
萧玧眸色一下子沉下来,“便看看她到底会和萧珣闹到什么地步,萧珣不会放过她。”
她也是间接害死郑氏的凶手之一,又以萧珣那般骄矜自负,怎会忍受得了枕边人陷害自己,哪怕知道了阿随的身世又如何,天下有无数女子可为萧珣生下儿女,他怕是根本不会在意仇人生的孩子。
闻言,王奉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盖在被褥下的身子僵了僵,脚也不自觉往后一缩。
明婧柔从未对不起萧玧过,他为何要这样对她?
一个弱质女子落到仇家手里,显而易见会遭遇什么。
正在她愣怔之际,萧玧忽然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看守的人里面有一个是我的人,等过几日安定下来,你编个理由让他带信出去,要阿柔接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