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思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只觉神清气爽。
沈长思已经许久都未曾睡得这般香甜过。
他幼时胆子只有龙眼那般大,在寝宫殿内瞧见窗外的树影晃动,都能当成是鬼手,又因为身为太子,轻易不能叫人知晓他的害怕,会遭致耻笑。
阿元便会到殿内陪他,守在他殿门外,一守便是以宿,那一夜,他便会睡得极为安稳。
沈长思唇角噙着一丝笑意醒来,瞧见一室的素白,唇边的笑意便即时吝啬地给收了起来。
他怎的还在这位沈公子的身体内莫不是他当真要在这异世待上一辈子不成
沈长思有些烦躁,就在此时,沈长思敏锐地察觉,房内的内饰变了,不再是满眼的素白,无论是遮帘,还是入眼的墙纸,皆成了类似鹅黄,较之鹅黄要稍稍更为素淡一些,这个朝代的人称之为暖黄色。
不再是满目的素白,这令沈长思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一些,也让沈长思终于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房里此刻止他一个,再无旁人在。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可趁此时四下无人,亲自下塌四处看看。
沈长思从原先那位沈公子的记忆里知晓,沈公子这病生得十分古怪,总是会无故陷入昏睡,凶险时,便会像此次这般危及性命。可若是一旦脱离凶险,身子便会慢慢自自行恢复。除非下次又因不明原因陷入昏迷,否则,平时于常人无异,于生活上亦无其他太多不便之处。
沈长思试着坐起身,觉这位沈公子的身子虚弱得厉害,竟比先是被俘至金凉,后又在“养怡殿”
幽禁了十年的他还要更弱一些。沈长思好生失望,满以为既是换具躯壳,好歹比他原先的那具壳子顶用一些,谁知竟还要更不顶用
沈长思疑心,贼老天是不是存心要同他过不去。历来帝王登基,四方来贺、歌舞升平,到了他,匆匆被推上帝位,紧接着都城宁安陷落,身为九五至尊的他为金凉王所俘,沦为他族阶下囚。历经千辛万苦,终回故土。
他的皇位,他的寝宫,都再回不去。他被沈长俭幽禁了起来,成了大恒朝的吉祥物。一个逢年过节人人都对他参拜,唯独除了阿元跟太傅,以及拥护他的一些老臣,便谁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他成了讽刺至极的“太上皇”
。
眼下,更是莫名其妙地来了这异世。这可恶的贼老天,竟是给他换一具强劲的体魄都吝啬。
这些年,沈长思的脾气都被磨出来了。从前还是太子时,稍有不顺遂,他便会拿陈公公,拿阿元撒气,在历经众多变故之后,他已经不会再因为这点破事就费心力置气了。
沈长思很是费了点力气,这才勉强使得纤瘦的手臂撑起他这具病体。
沈长思对这具病体很是嫌弃,也不知是因为这病恹恹的身子使他想起总是药不离身的自己,还是纯粹因为这身子太没力气,行动起来太过不便。
沈长思缓缓下了榻。
万幸,能走。
这是浮现沈长思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须臾,沈长思唇边便懒懒地勾起一抹笑。这位沈公子只是病了,既不是废了,也没有残,自是能走的。这是一具健全的身子。
帝王心,海底针。不过短短几个瞬息,沈长思便已从嫌弃这具身子的虚弱,庆幸这贼老天好歹没太缺德,没给他一具残破的身子。
沈长思挪着虚弱的步子,在房里四处晃了晃。别的暂且勿论,这后世的医馆条件真心不错,不过是一家民间医馆,房间竟比太医院的房间还要大。
沈长思走几步,身子便有些累。沈长思被娇气的破身子给惊到了,怎能比他的那具身子还要不经走好歹他一个人上了阿元的陵园,半步都未曾叫小福子搀扶过。
沈长思走至明亮的窗边,他站在窗边,打量着眼前这一扇透明的窗户。他从记忆当中知晓,此物乃是玻璃,这窗乃是玻璃窗,是这个朝代极为常见之物。可挡风,且采光极佳。
沈长思将手缓缓地贴在玻璃上,凉且硬。不若宫中窗纸,若是风大雨大,还需临时命人紧急修换。日常亦需要定定时定期地检查,及时更换。
余光瞥见杏黄色窗帘,沈长思轻轻扯动,他不过轻轻一拉,这帘子便自行滑动,屋内大半光线被遮住,挡关效果较之窗纸不知好上凡几。
不过数百年,这世间,何止是沧海成了桑田,简直像是一脚踏进一个比任何传奇志怪都还要光怪6离的世界。
沈长思复又把窗帘拉开,他厌恶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