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修车铺找老头给他的车链条上油。老头扶着老花镜不情不愿地说:“合着你这辆车是为我买的,我得管你一辈子。”
雷明贫嘴:“没办法,它骨头痒了,一骑就叫,谁让你上次不肯给我换副好的。”
“嘿,好的不要钱啊!”
“那你就不能给我换副不好不差的,锈得没那么厉害的?”
老头像是习惯了他的强词夺理,不耐烦地哼了声,到底从桌下拿了罐固体润滑油。雷明见了却说:“你怎么这么抠,给我上点机油。”
“机油?”
老头怒目圆睁,“我还得给你上机油?”
“不上也行,”
雷明朝他伸手,“那这油给我自己涂,你给我涂的地方还没指甲盖大,糊弄谁呢。”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老头骂骂咧咧地放回罐子,又去拿机油。雷明抢过,不用老头动手,也不浪费,自己小心翼翼地把链条和轴承都涂抹了一遍。他涂完也不着急,趁着手脏,帮老头理了理堆着的破损的内胎:“这些我拿走了。”
老头没阻止,雷明就把它们装进麻袋,又陪着他坐了会儿。期间来了一个补胎的生意,老头懒得动,只使唤雷明。雷明把车倒立,再把外胎拆了,扯出内胎一截一截地放进脏兮兮的水盆,很快找到了冒气泡的小洞。
修车的人坐下跟老头扯起闲篇,雷明则双唇紧抿,继续干活。他用锉刀在破洞周围锉了几下,再扯了张橡胶贴,涂上胶水,把它和车胎紧紧按在一起。老头之前为难他,嫌他力气不够,他就抢了轻便的小锤子哒哒哒地敲,或是把内胎放在地上,单膝跪地,用膝盖顶一顶贴合处。一来二去,他补得越来越熟练,来人还没把凳子坐热呢,他已经交还一辆可以重新上路的车。
“什么东西戳破的?”
雷明把从外胎摸出来的小石粒给他看:“你这刹车片也该换了。”
“嘿,你还替我当起老板来了。”
老头啐他,笑着向那人收了钱。
修理铺的位置好,每天都有可观的流水。雷明在铺子里消磨半个上午,临走时将剩下的破烂也席卷一空。老头拿话激他:“你老是跑我这来捡好货,心浮了吧,不读书了吧?”
雷明阴阳怪气:“怎么会不读,我这不是在挣学费吗?我还得考高中,考大学,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个文盲。”
老头不信:“吹牛吧你就,考试肯定考倒数第一。”
“不能够,你去学校问问。”
雷明把东西绑到车上,给他几毛钱。
老头接过数了数:“黑心鬼,比上次还少。”
“我帮你补胎不要工钱啊。”
雷明得逞一笑,骑上车走了。老头看着他单薄而精瘦的背影,既想气又想笑,这小子有种没心,是头养不熟的狼狗。
运动会还没结束,天公不作美,从早上就开始飘雨。今年夏天热得又长又猛,别说台风吓得没敢来,连秋雨也好似贵如油。如果说种地的人见着这雨还有点高兴,学生们则巴不得它赶紧消失。
“今天礼拜五,都是决赛,可千万别下大了。”
罗阳和姚建明望了望天,边念叨边吃着姚建明奶奶送进学校的花生和瓜子。住在镇上就是好,买什么都方便,罗阳心生羡慕,又见陈清峰坐在隔壁班的队伍里发呆,就招手让他过来。
陈清峰没什么胃口,他昨天跑步比赛得了名次,今天上午有一个四百米决赛,下午还有一次接力。他问罗阳:“你怎么不紧张?”
罗阳待会儿也有一百米:“紧张什么,想着狗在后面追,我在前面跑呗。”
陈清峰笑了笑,正提议去热个身,姚建明却伸长脖子,见操场右侧的场地边围了不少人:“呀,我姐跳高快开始了。”
“不是三点吗?”
“可能提前了。”
姚建明忙起身,罗阳和陈清峰也收拾了瓜子壳,跟着他过去。
跳高的场地不大,里里外外却都跟笋条似的站着人。这些人里,十个有一个是看人摔倒闹笑话,剩下九个都是来看姚建兰的。姚建兰读书好,长得漂亮,体育还厉害,一半女生羡慕得不行,一半男生喜欢得要命。
因此,比赛开始后,不用刻意去记顺序,只要欢呼声和掌声变得热烈,就肯定是轮到姚建兰。她初一初二都进过跳高前三,今年不出意外肯定能得个第一。在大多数女孩的跳高水平局限在撞杆和跌倒时,姚建兰的能力无疑被衬托得愈发出众。只见她先快速助跑,再像一只振翅的蝴蝶般翩然而起,随即背越式过杆,就连降落也是翻个跟头再稳稳站立。
在周遭的赞美和呼喊声中,她褪去平时的谨慎和冷硬,脸上的笑容明艳得如同破云的阳光。
周围的学生齐声叫好,不远处,孙旺辉靠在树上,也正盯着那一抹被众人簇拥的红色倩影。
旁边的人开着玩笑:“孙哥,姚建兰今天穿短裤诶。”
“他妈的全让人看光了。”
“你不过去看?”
“晚上看。”
他抖了抖烟灰,视线不移,唇边泛起一丝浅笑。
旁边的人观察他的表情,像是想到什么恶心而让人兴奋的场面,色眯眯地附和了声。
比赛结束,陈清峰四百米拿了倒数,接力拿了集体第二,心里高兴的同时也感觉丢了半条命。罗阳笑他比赛时和比赛后判若两人,陈清峰没反驳,回教室收拾了书包,打算和他一块回家。罗阳却说:“别急呀,等下请你吃面。”
陈清峰疑惑:“平白无故请我吃什么面?”
“没有平白无故,”
陈有志从打铁匠那得了几天假,兴冲冲来找罗阳,罗阳告诉他自己跑了个一百米第二,加码敲了他一笔,“肉丝面加豇豆粿,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