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后,离开这个家,离开效禹,永远不要再和我们联系。”
她强调:“我也不会把事情说出去。”
周宿脸色惨白,他咬了咬牙,端着汤碗的手细微地颤抖。
陆百宁看了看客厅外面儿子打电话的背影。
“好。”
滚烫的汤水因为汤碗不稳溅在周宿指尖,皮肤立刻烫红,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温度:“我答应您。”
陆百宁叹了口气。她低低地含混不清地说:“你总是不明白我倒是宁愿”
周宿把脸撇开,他自觉控制不住情绪,需要离开:“对不起,我我去上个厕所。”
陆百宁终于忍不下去拉着他的手:“你这个孩子,难道就不能心软一次?你就是冰块做的,捂了半年了还不能把你捂化一点点吗?就一定要对所有人都这么狠吗?”
周宿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才像一个真正的17岁孩子无措、迟钝、情绪不稳定。
“难道只有你离开我们会痛苦,我们离开你就不会吗?”
即便作为刑警,饱览人性险恶,陆百宁也没见过他这样能对自己如此残酷的人:“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明白呢?我这么做,就是为了不让你离开啊。”
周宿羞愧得抬不起脸:“我不值得。”
“为什么不值得?”
陆百宁去揩他的眼泪:“像是这样,我们三个人在家里看电影吃晚饭聊天,对我来说,一点也不会逊于工作时候体会到的快乐。人生并不是只有工作值得去付出和体会的,你,效禹,你们都值得。”
周宿担心她会后悔:“如果以后”
“那就等以后来了再说。”
陆百宁一点都不担心:“而且,你会让这个以后发生吗?”
周宿拼命摇头。
陆百宁满意了。她微笑起来,抬起手勾出小拇指:“答应我,付出你的一切智慧和努力让我们感觉到幸福,让这个家幸福。不要让我为了今天的决定后悔。能做到吗?”
这不会比离开容易,甚至,会更难。没有人能保障幸福。
但是周宿从来不是畏难的人,他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容易的人生。他破涕为笑,勾上手指:“能。”
谈起幸福,陆百宁有点担心儿子。
她敏锐地察觉到儿子最近的状态不对,两个孩子的感情也变得很微妙:“你和效禹还好吧?”
周宿也看了一眼接电话的背影,下意识地勾起唇:“我们挺好的。”
“效禹从小就很少让我操心,各方面也一直很顺利,没遇到过什么特别大的挫折,”
陆百宁最担心的就是这点:“他可能需要一个适应自我的时间。你多谅解一下他吧。”
周宿完全不担心陆效禹,他看着陆百宁:“您会怪我么?在效禹哥哥这件事上。”
陆百宁明白他的意思。她把他揽到怀里,给他喂一口发糕:“我的儿子我知道,他第一天看你就不对劲。说实话,他能挨到18岁才找一个,我已经谢谢菩萨了。我以前真怕他未成年就搞大女孩子肚子。”
周宿忍俊不禁:“哪有那么夸张?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陆百宁嫌弃地搓搓手:“基因这东西真不好说。你别忘了他身上还有谁的基因。”
她喝了一口汤,补充:“你们还没有那个吧?”
周宿捧着碗,热汤的蒸汽熏着他可疑的红脸,轻轻的他摇了摇头。
陆百宁对周宿比较有信心:“我在感情这种事情上呢,是没什么发言权的,毕竟我个人经验很失败。我觉得你应该比我强,效禹估计欺负不了你。”
周宿顽皮地眨眼:“那您就不怕我欺负他?”
陆百宁亲他的小鼻子:“是啊,我好怕啊。阿姨就这么一个黄花大儿子,给糟蹋了怎么办呢?”
周宿被她亲得发痒,躲闪不及发出咯咯笑声。
其实他也不是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但是至少能过了陆百宁那一关,他等于吃了一颗定心丸。
至于陆效禹,他不着急。只要他能待在这个家里,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周宿进入了年级前50名。虽然离当初定的“小目标”
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考虑到坎坷多灾的学期过程,总体来说这个成绩算是能接受的。
发完卷子当天就放寒假。陆效禹因为进入了奥林匹克物竞赛省队训练班,所以一放学就要去省队报道集训。篮球队小团体约了周宿出去唱ktv,周宿和他们玩到了下午,但拒绝了晚饭的邀请。
在ktv分别后,周宿进了地铁站,转了一条线坐八个站之后到了大学城,在地铁站门口的小摊贩买了一个烤红薯。隔壁的卖花婆婆的簸箕里还剩下最后一束玫瑰花,极力向他推销,他下意识想拒绝的,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最后,他拎着一捆廉价塑料银纸包扎的红玫瑰和一个烤红薯向大学城酒店走去。
一路上人越来越多,通道被流动摊贩的霓虹招牌点亮,一辆辆小车升着白气,食物的香味滋滋流窜。尽管冷,但冬夜的黑暗被抛在高高的头顶,并不曾压迫下来。人和人之间产生的温度、热闹和情绪,也就是人们常常说的“人气”
,暂时地驱赶走了自然的残酷意志。
大学城酒店虽然叫“酒店”
,其实只相当于一个招待所,不会比连锁快捷酒店舒服,大堂里甚至没有暖气。
周宿等了没十分钟等得烤红薯都有点凉了,就看到穿着各个学校校服的学生蜂拥从电梯口出来。他朝着走在后面的陆效禹挥了挥手。
陆效禹很意外他会来,他确实说过集训地址,但只是为了让他不要担心:“不是去唱k吗?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