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整块坍塌陷落的地面,边缘处垂挂着泥土与杂草,隐约带点土腥气,像是从某个山丘上临时挖来的。往下一看,是黑黝黝的一个土坑,坑底躺着两个人,正惊疑不定地缩成一团,他们的四周放置着一列巨大的铁笼,沉重的呼吸声传来,黑影猛地撞上笼门,急不可待想要破笼而出。
方寰惬意地走近,在坑旁蹲下,居高临下地喊道:“嘿!抬起头来!”
郑旦下意识抬头,却被一道强光晃花了眼睛,颇为狼狈地流下了眼泪。尤明见他后退,立刻避让,任由他被碎石块绊了个踉跄。
方寰放声大笑,似乎欣赏他人的困窘就是人生中最大的乐趣。兀自笑了一会儿,觉得不过瘾,又拉了许屿一把,好叫他走近些,和自己一同欣赏。
当许屿的面孔出现在上方,尤明登时愣住了,她脸色一变,不由自主扯了扯褶皱的衣摆。
郑旦只觉得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他重新抬起头,看清之后怒不可遏,骂道:“许屿!原来是你!”
方寰觉得新鲜极了,奇道:“怎么回事,怎么每个人都不待见你?”
许屿并不辩驳,又看了一眼坑底,视线从他们身上滑开,仔细看了看规格异常的铁笼,随后漫不经心地走开了。
“你把那些……人,就关在这下面?不觉得隐患很大吗?”
许屿问道。
方寰瘪了瘪嘴,说道:“你知道什么?它们只能待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换了环境可就不好控制了。”
忽而想起什么,笑道:“你主动说要过来看看,我还以为你是关心那两个被逮住的人,看上去的确是你的同伴哪,怎么,你就不关心他们的下场?”
“都到了这个地方,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方寰一怔,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许屿便又多问了一句,“所以你打算怎么对他们?”
方寰遏制不住脸上的笑意,“既然有现成的范本,有样学样还不会吗?”
“那么喜欢拿基因做文章,我也很想看看——这些住在云端的贵族,和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
来到雾城,依附混沌区而生的失序感总算少了一些。远远看上去,整座城市都十分规整,道路宽阔、街景明亮,就连路边行人都是衣着整洁,俨然是一幅宁静安适的生活图景。
唯一的问题在于,苏芩还没真正迈入城区,就被一队人拦下了。
那是一队服色各异、行为举止毫不规范的人,开口却是底气十足,“站住!喂!听见没有,站住!”
苏芩不愿多事,停在原地,问道:“什么事?”
对面的人都吃了一惊,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在面对盘查时如此蛮横。领头那人狐疑地打量她一眼,问道:“你是从哪儿来的?”
苏芩感到费解,“问这个做什么?”
对面一片哗然,更是不解,“你到底是什么人?连这都不知道?快走快走!我们雾城不准外人进入!”
另一人小声说道:“那个方向……会不会是从戎城来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众人都退了一步,似乎是撞见了什么瘟神。领头那人更加不耐烦,“戎城?那更不能进来了!退后!别靠近那条线!”
地上有一条白色虚线,味道刺鼻,像是某种化学肥料。
苏芩皱眉打量对方——只是一个其貌不扬、身材粗壮的中年男人,她并不在意,径直就要往前走。
却见那人陡然变了脸色,从怀里掏出一个竹哨子,涨红了脸猛吹,片刻之后,原本安静的街道涌出了一群怒气冲冲的人。
那些人男女老幼都有,手里拿着粗糙的木棍和刀戟,齐刷刷地对准了她。
苏芩险些笑了出来,这阵仗实在是有些古怪和滑稽。混沌区早已是一滩烂泥,不分彼此,怎么这些人还一派天真,以为固守了一片自留地?
营救
苏芩到底也是成长了不少。回忆起过往的经历,她少有退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现在,反而处处都在退让。
她慢慢往后挪着步子,视线始终钉在领头人的脸上,对方起初气焰嚣张,被她一直盯着,慢慢就瑟缩起来,握在木棍上的双手松了又紧,看上去极为不安。
苏芩暗自摇头,散兵游勇,实在不成气候。
时间珍贵,不该拿来和平民置气。苏芩往后退了几步,脚下忽然硌到一条轨道,她犹豫两秒,微低了头,向下看了一眼。
忽然间,她额前的碎发动了一动,她下意识往后一缩,看见对面那人举着木棍朝她砸来!
苏芩就地一翻滚,手肘砸中对方的膝盖,再度起身时,就已经夺过武器,勒住他的脖子,死死地摁在了地上。他的脖颈枕住一条锈迹斑斑的铁轨,恰好就是那截埋在土里的轨道。
周围的人或惊惧或嗤笑,没有人来帮他。
“想杀我?”
苏芩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对方的脸庞涨得红紫,胸前的竹哨甩了出去,掉在苏芩的脚边。
“给……给我……”
出人意料地,那人并不挣扎,只是拼命伸手去够那只滚在沙土里的竹哨。
苏芩用脚尖把竹哨挑起来,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跟了过来。苏芩略一思索,把竹哨的绳索拽在手里,随手甩了几圈。果然,所有人的视线始终跟随着竹哨,晃动脑袋、身体前倾,恨不得下一秒就扑过来。
苏芩耸耸肩,不顾地上那人愤恨凶狠的眼神,把竹哨在手里掂了一掂,抛了出去,众人发出一阵嘶吼,人踩着人,连滚带爬涌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