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易起突兀地打断他,“祖父,我有自己的判断力。朝堂上那群人信你,向着你说话,因为你有威信……可总有些疑点是没法解释的。”
“我不傻,我猜得出来真相是什么。”
吴相目光冷漠地盯着他:“……你猜到了什么?”
“您与南夷合作了,”
吴如生低声道,“但对方背刺了您……对不对?”
吴相抖了抖胡子,反驳:“一派胡言!定是你与那秋澈小儿走得太近,才会听信谗言——”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
吴易起瞪大眼睛,激动得面红耳赤,“那你如何解释你是从哪里得知的南夷内应的消息!为何你在朝堂上对此三缄其口?到底是清者自清,还是不敢解释……”
“啪——”
一道巴掌声打断了吴易起的声音。
祠堂里一时安静无比。
这一巴掌声音太响,院子外的众人都一个激灵,面面相觑,心惊胆战地不敢吱声。
吴相向来疼爱这位长孙公子,旁支的几位表公子里也有无父无母的,都没有被吴相亲自养在膝下过。
怎么今日祖孙俩闹成这样?
吴如生也想知道。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面前捂着脸不敢置信的长孙,半晌,气愤道:“荒唐!谁给你的胆子与我叫板!”
“是谁荒唐!”
吴易起气得咬牙切齿,眼眶已经红了,能看见隐约泪花闪烁,却还是提着声音,慷锵有力地反驳:
“是您教导我为人处世行得正坐得端!是您教
导我要爱国忠君!是您说吴家是清流之首!世代只忠于陛下……我按您的要求做了十几年,也这样信了十几年。”
他喘着气,哭笑着问:“可如今,您又是怎么做的呢?”
吴相胸膛起伏片刻,咬着牙没看他的表情,冷冷道:
“老夫早就说过你太过天真,如今时局早已不同当年。十几年前的话,放在如今,如何能当得了真?”
“我怎么做,当然自有我的道理。不需要你来质疑。”
吴易起再次反问:“像您默认我父亲强抢民女、又在我母亲报仇后恼羞成怒杀了她一样吗?”
吴如生立刻呵斥道:“闭嘴!那是她活该!”
吴易起沉默下来。
他缓缓直起因为挨了巴掌后有些佝偻的身子,低声道:
“我眼里的祖父,不是你这样的。”
吴如生浑身一震。
“我很清楚,给我带来阴影的不是秋大人,不是我的亲生母亲,而是我父亲——”
“还有你。祖父。”
吴易起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说:
“我对您很失望。”
他打开门,无视了院子里伫立的几个战战兢兢的下人,一边往外走,一边恍惚地想:
从小到大,那个长在他心里顶天立地、清风道骨的祖父,究竟是他的臆想……
还是,只是一个谎言呢?
……
秋澈今日新官上任,去大理寺走了一趟,熟悉了一下自己未来的工作地点,就收到了杨裘的传信。
对方约她在京中的酒楼玲珑阁里见一面。
秋澈便收拾好东西,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前往酒楼的马车。
玲珑阁是朝京最大的酒楼,每日都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一楼大堂设有台子,有说书先生在台上抑扬顿挫,满堂喝彩。
秋澈来时,刚报上名姓,小一便恭敬地将她引至一楼雅座隔间,一开门,就见桌边已经坐了两个人。
一个坐的笔直端方,手持书卷,垂眸不语时,也能看得出气质温和。
一个满身酒气,手里还捏着酒葫芦,埋头倒在桌子另一头,不成人形,嘴里咕咕哝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听见敲门声,杨裘抬头,放下书,起身行了一礼,嗓音温和:“秋大人。”
秋澈同样回礼:“杨兄不必客气,既然已是同盟,称呼我名姓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