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穆雪松说着这个截然不同的故事,她懵了,却又……安心了。
原来都是误解,原来穆家为了不伤她爹的自尊,一直悄悄地、偷偷地给予他们帮助。
「为了不教姨父起疑,爹对於他们的帮助也是有所节制的。」他说:「例如当姨父决定不让碧楼表妹继续上女塾时,爹虽然感到惋惜,却也无可奈何。」
「咦?」她一怔。难道她上那几年的女塾,也是因为穆家的帮忙?
提及「碧楼表妹」,穆雪松眼底又浮现哀伤,幽幽一叹。
「二十岁那年,我亲自走了一趟京城视察全隆记,也代替爹去看了姨父及表妹。」他脸上有着一抹遗憾怅然,「她是个聪慧的孩子,小小年纪,却已经很有想法。离开京城的前一天,我无意在街上发现了她,并跟着她进到一家旧书铺子……」
「什……」她差点惊呼出声。此时,震惊已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穆雪松并不知道这副身躯里宿着的就是尹碧楼,他不必对她编故事,而他真情至性的反应也不会是虚假。
「她在书铺子里很专注地看着一本书,因为没有钱可以将书买下,因此要离开前还恋恋不舍地把书放了又拿……」
听他平心静气地说着这件几年前的事,她意识到自己浑身在颤抖。
「後来我将书买下送给了她,她还以怀中的棉帕子与我交换……」
说到这,他凄然苦笑,「这些年来,我一直想着该如何拉她一把,让她能走出不同的路来,却因为多有顾虑且路途遥远而什麽都没做……」
他脸上及眼底的悲伤及内疚,真真切切。因为真切,她看着不禁心潮波动,泪如雨下。
原来是这样!原来当时那个认同她的梦想还给予她鼓励的公子,就是眼前的他——穆雪松。
老天爷啊!这是什麽样的缘分?
见她泪眼汪汪,他怔了一下,「学宁?」
「我、我只是……」她胡乱抹着眼泪,解释着,「我只是太感动了,我觉得那位姑娘当年能遇到松哥哥,真是太好了。」
方才还释怀着她为何在昨天听见尹家父女的事昏倒,还下见她如此善感,忽地觉得释然了、理解了。
伸手,他端起她泪湿的脸庞,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一笑。
「你能活着,不也是太好了吗?」
她一怔,不解地看着他。
「碧楼表妹虽有梦想,却再也无法实现,可你活着,活着就有无限的希望,就能做许多事。」他深深地注视着她,「当你开始不再把我当成人生唯一的目标,当你开始读书,开始想做自己的主宰,开始想走自己的路,我感觉好像看见了她。」
闻言,她陡地一惊。
「这些日子,我常常把你跟她的身影叠在一起,但这怎麽可能呢?」他苦笑一记,「她是她,你是你,我却……真是荒谬。」
荒谬便也让人感到可怕或是忌讳吧?若他知道她就是尹碧楼,而周学宁已经死了,他……他会觉得她很可怕,像是什麽妖邪之物吧?
这也不怪他。谁能理解并接受「借屍还魂」的事?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呀!
「世事无常。」他感慨地说:「一年前刘掌柜回受天城省亲,提及碧楼表妹似乎已有婚配对象,爹还打算待她嫁人时,便以她外祖父外祖母的名义给她送去一分嫁妆,没想到……」
「松哥哥。」看他如此愁郁感慨,甚至是遗憾自责,她忍不住出言安慰,「若他们泉下有知,知晓这些年来你们是如何支持并帮助着他们,一定会感到欣慰及感激的。」
听着,穆雪松释怀地一笑,温柔地凝视着她,「希望他们能知道这麽多年来,还是有人一直默默地在关心着他们。」他说。
「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了。」她说。
看着她那恬静又温婉的神情,他感到心中的怅憾稍稍减些。
他再次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这次她没有闪躲或露出尴尬的表情。
「好好地活着。」他说:「她已经没了机会,但是你有,不论如何,我都会让你走自己想走的路。」
迎上他坚定又温柔的黑眸,她又一次感动泪下。
这一刻,她明白自己为何会魂依周学宁之身了,这是老天爷给她的恩典,是祂赐予她的「第二次机会」。
她会好好把握,从此之後,她会以周学宁的身分及身躯,走出属於自己的人生道路。
心中疑惑得到解答後,尹碧楼……不,是周学宁,她已豁然开朗,也终於可以真正的敞开心胸去面对及接受穆家人,同时也面对自己全新的人生,接受已经发生的事情——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过去的尹碧楼已经不存在了。
她爹死了,蹈武堂没了,她已经没有回到京城的必要性,如今只能用这个身分及这副身躯,继续实现自己的梦想。
有着穆雪松的鼓励,她认真研习起施针之术,不过施针艾灸,需要练习的对象,她举习施针,就是为了日後能为不方便就医的女性患者整治身体的酸痛及诸多不适。
当她将自己学习的初心告知小单,小单还对她十分崇拜,可当她请求小单做她施针的练习对象时,小单便退缩了。
「小姐,你就只是看看书,成不成啊?我会不会被扎死呢?」小单眼泛泪光地说。
「怎麽会死?」她啼笑皆非,「顶多也就是觉得疼而已,死不了的。」
小单哀求着,「小姐,您放过我吧!不然你找成武练,他粗皮粗骨,禁得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