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说,一面就从衣架上解下衣服来。
春秀对着雪秀耳边轻呼一声:“不好,好像还老了价。”
这是一件麻灰色带小白点的粗麻外套,质地稍微有些硬。春秀说颜色挺衬皮肤,搭配着下身灰白格半身裙,倒是漂亮。于是就付了钱。
“这件衣服买贵了。”
春秀说。雪秀问她何以见得。
她说,买衣服可有大学问。先再喜欢也不能表现在脸上,以防老板抬价。其次还价时一定要狠,狠到老板不想卖,然后假装离开。老板若喊你回去,说明这价还得差不多;若是老板不叫你,可见你已还到了底,如果确实喜欢,不妨加点价……
“今日这情形,我真不该那么快加价……”
春秀挽着雪秀的手臂叨咕着,雪秀却完全不懂这些弯弯绕。
若是不打算买东西,闲逛简直折磨人。可春秀喜欢流连在这些花花绿绿的摊位里,雪秀没办法,只好舍命陪君子。
她还要雪秀买件棉衣,雪秀坚决不干。这条步行街全是卖衣服鞋袜的,粗略观察一下,逛荡的人皆是清一色的打工族,大家操着各不相同的方言,手里多多少少都提了点东西。
春秀一个劲地东摸摸,西挑挑。每到一个摊点,她都要进去看一回。雪秀就站在外面,用眼睛溜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
世界虽然大,注定与你此生有缘的人,终究也能遇见。万明珠就属于这样的人。
雪秀打量着面前走过的一张张面孔,男的女的,俊的丑的,然后一张熟悉的面孔,突然就闯进了她的视线。她迟疑着走近她,感觉熟悉又陌生。
熟悉因为同一个宿舍里住过,她那圆圆的脸型没有变。陌生是因为她比从前穿得鲜亮,尤其把长剪成了齐耳短,人越精神了。雪秀反复辨认着她,直到她喊出雪秀的名字。
“陈雪秀,怎么能在这里遇见你?”
万明珠兴奋地蹦跳起来。
“万明珠?真的是你啊?你变漂亮了,我简直不敢认。”
两个从前并不十分要好的同学,欢快地拉手转起了圈。春秀闻声走了出来,雪秀对万明珠说,这是我堂姐。又对春秀说,她叫万明珠,在汇振时住一个宿舍的。
真没想到,在这千里外的他乡,还能遇见故人,她们都欢喜到无以复加。
于明珠性格爽朗大方,不拘小节。从前在宿舍,雪秀还嫌她吵。这下好了,她和春秀就像瞌睡碰上了枕头,言合语契。比起雪秀,她们更像是阔别已久的老朋友。
她们拉着手,讲着各自怎么来的这里,在什么厂里上班,怎么上班的,多少工资。自然也要说起雪秀,问雪秀为什么会来这里,进了什么厂子,收入如何。春秀都一一代劳了。
万明珠自然也惋惜一番。随后又翻看各自买的衣物,彼此评论一番。雪秀简直插不上嘴,但听着她们机关枪似地往外倒着话,她也高兴不已。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非得一起吃个晚饭不可。”
万明珠不容分说地要请雪秀姐妹二人吃顿饭。理由是春秀二人住得远,而她就住这附近,这等于是来到了她的地盘上。
雪秀提议,不如摊点上随便吃点东西。万明珠不干。
于是,三人出了步行街,进到最近的一家餐馆。万明珠十分爽利的点着菜,点到第五个菜时,姐妹二人坚决地制止了她。
她们直吃到华灯初上。此时来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地方也不大,很是拥挤。
万明珠说,与其在这里憋闷地坐着,不如外面吹吹风,说说话来得畅快。
三人快吃完饭就出了餐馆。
雪秀望着不断涌进餐馆的人群,心里感慨着城市的繁荣。她们向纵深而行,道路两边都是些大的餐馆,门口还大多贴着招工启示。
雪秀凑近看去,大多是招零工的。上面写得很清楚,由于过年放假,店里缺人。可从年底做到正月初六或初八,工资日结,每天六十元,是平日的三倍。
春秀把雪秀一把拉回自己身边,说:“看什么看,再高的工资也与我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