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此句,二人便再无言语。
“我忘不了你的诅咒……”
也不知过了多久,孝瓘突然打破了沉默,嗓音有些哽咽。
也许,那并不仅仅是个诅咒——这句话在猗猗心里逡巡着,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仅缓缓的吐出一句:“对不起……以后,你自己一个人,要好好的。”
她的手指摸索上孝瓘的脸——湿哒哒的,还有些发粘。
孝瓘一把弹开她的手,倔强的转向内侧。
不仅是猗猗与皇后,魏廷中的很多人,都以为皇帝可以重新掌权了。连元善见自己,也对左右说过,“齐王之死乃天意,朕可以重拾社稷了。”
然而,一直被霸府视为“笑柄”
的高洋,却突然换了副新的面孔。他抹净了鼻涕,也不再傻笑。他带着逆贼的漆首回到晋阳,又带着十万晋阳大军回到了邺城。
他被封为相国,袭齐王位,封十郡,邑二十万户,更过分的是,他要加九锡的殊礼。王莽,曹操,司马昭都受过九锡,都承了天命,也都篡逆了。
高洋也不是例外。
武定八年五月,魏帝元善见将帝位禅于齐王高洋。而他自己,逊避为中山王,居北城别馆。
明女庵
北齐天保三年六月末(公元552年)
四月祠天,六月阴山却霜,都是鲜卑人的老习俗了。只是阴山路邈,且在西境,实在是去不得。太祖高欢在世时,特在方山开窟造像,并修建暑宫。每至六月,必带了亲信家眷在山间举行却霜之仪。
皇帝高洋自邺城回来,率宗室皇亲直往方山避暑宫。暑宫未到,却见一僧人在路边化缘。
高洋心中极不高兴,他虽未像汉家天子那般在途经之路悬幔为障,置人防守,但御驾所行之处,辇后也需高唱“阿干之歌”
,以警百姓回避。可这云游的老僧望见帝
王车驾,非但没有半分回避的意思,反而大声喊叫起天子名讳:“高洋!高洋!你别走!”
“阿那肱!”
他喝过武卫将军,“你可知朕在旅途最见不得什么?”
早年,有术士进言亡高者黑衣,所以自太祖后,高氏出行,便不愿见缁衣的僧侣。
阿那肱自然知道这个忌讳,他早吓得腿软,跪在驾前道:“我这就去杀了他……”
“你便是屠灭沙门,恐依旧国祚难长。”
那老僧又喊了一句。
阿那肱速速抽了刀,抵在那老僧脖颈处,“不要妖言惑众!”
高洋却止住阿那肱,问道:“既非沙门,究竟何人将破我国?”
“阿那……”
老僧声如洪钟,长长的尾音落在一个“环”
字上。
阿那肱乍听“阿那”
二字,刀险些掉在地上——天子最忌谣谶,他对老僧挥刀相向,若被他反咬一口,人头落地的未必是那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