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抬头,看?见屋檐下随着夜风微微晃动的素色灯笼,紧闭的窗户上素净的白纱,心中?突然生出个令人惊恐的念头,他备下这里,是为了她吧,否则怎么连灯笼,连窗纱,都换成了孝期的素色。
“阿兄,”
站在阶下久久不敢迈步,“要么还是回家去?吧?”
回裴家去?,有裴道纯在,即便有事,也总有个转圜的余地。
裴羁没说话,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回头看?她。
一灯如豆,映在他漆黑眼眸,他神色只是淡淡的,却自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让她呼吸发着乱,结结巴巴道:“我,我来的时候让叶儿去?找伯父了,伯父这时候应当正在到处找我,若是不方便回家,也劳烦阿兄跟伯父说一声,免得伯父担心。”
怪道一直寻不见叶儿,原来是去?找裴道纯了。除了那?把?匕首,她还藏着这一招后手。裴羁垂目:“我自有安排。”
迈步进门,点亮案上白烛。她搬出裴道纯,是想要震慑他,可他这一生,怕过谁人。“进来。”
苏樱不想进,又不得不进。耳边蓦地响起?那?时他古怪的问话,想好了吗?
想好了吗?可她此时,哪里有别的选择。
提着裙角一步步迈上台阶,每走?一步,灯光愈亮一分,裴羁的脸便愈加清晰一分,长眉凤目,鼻若悬胆,嘴唇的形状清晰利落,为他温雅的容貌添几?分杀伐决断的凌厉,像图穷匕见,藏在卷轴里的刀。“阿兄。”
裴羁掩上了门。
回头,她站在书案后面?,手扶着桌沿,颤微微一双眼看?他。
她仿佛很怕他,也很警惕与他的接近。她待他既不像对窦晏平那?般缠绵柔情,也不像对卢元礼那?般刻意引诱。他倒宁愿她像对卢元礼那?样对他,至少那?样,他心上的毒刺,就不会愈扎愈深。
“睡吧。”
伸手拿起?案上银灯。
第24章
降真香气一霎时逼近,他的脸近在咫尺,隔着跳荡的烛光,与她?相对。苏樱浑身?的毛孔都炸开了,极力镇定着向后退:“阿兄。”
裴羁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映在烛火里?,铺天盖地压下,她?在躲,极小的幅度,不动声色远离,让他的焦躁突然便达到了极点。
这不是他预料的结果。他处心积虑,不是要?给?她?安乐之地,好让她?躲开他。
伸手,挨着她的身体,向她?身?后。
苏樱一下子?僵住了,不敢动,连呼吸都不敢,离得太近,连他眸子?里?她?瑟缩的身?影都看得清,书案与他形成一个狭小的空间,将她?牢牢禁锢在其中,他低着头向她?,烛火从身?前映照,纤毫毕现?的压迫,而她?被迫仰望,在恐慌与犹疑中努力去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阿兄。”
什么?阿兄,他想听她?唤哥哥,如那个傍晚一样。裴羁猛地松手。
银灯落在身?后架上?,他转身?离开,甩上?了门。
袍袖带起风,门扇落回来闭上?,扑一声响,他走了,屋里?突然安静到诡异,像个死沉沉的囚笼,将她?吞噬在其中。苏樱透不过气,用力推开房门。
外间冷冽的空气一时都闯进来,他素衣的背影在夜色中一晃,走出大门。
风起了,吹得廊下的素纱灯笼来回摇荡,黑衣的侍卫隐在夜色中,牢牢守住各处出口,陌生的婢女?捧着银盆巾栉快步走来,向她?福身?行礼:“郎君命奴等服侍娘子?洗漱安寝。”
苏樱定定神?,向后让出路径:“进来。”
到这时候呼吸才长长短短透过来,才听见?心脏剧烈跳动,砰砰的声响。她?确定方才从他眼中看到了什么?,但,那是裴羁,那样君子?风标,让她?敬畏让她?向往的裴羁,怎么?可能?
中庭。
裴羁越走越急,袍袖带着风,连自己都难以说清的燥怒。
她?竟丝毫不准备与他有什么?瓜葛。
美色,不是她?一向最擅长使用的利器么??她?对谁都可以笑,都可以投怀送抱,唯独对他不行。若是换了窦晏平,此?刻她?早就扑进怀里?,娇声软语,央求着给?她?想办法了吧,她?对他,偏是有骨气得很?。
“郎君,”
张用迎上?来回禀,“长安县收审了此?案,卢元礼当堂指认苏娘子?是凶手,叶儿是帮凶,阿郎阻拦不住,县中已经将叶儿下狱。”
“报于她?知。”
裴羁脚步不停,越过张用。
还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吧,总觉得还有出路,那就让她?明白,她?哪里?还有什么?出路。
张用看出他心情不佳,本来还想说崔家也被卢元礼指证,叶儿身?上?带伤在狱中无?人照管,此?时也都不敢说,只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