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伸手拨了拨螽羽鬓边的发丝。
螽羽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些汗,发丝黏在脖颈上了。
夫人伸了个懒腰,像是要把方才日出时分那片潮湿的水汽挥散开似的,脆着声说:
“起来吧,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呐!我今天早饭想吃小馄饨——你跟我去厨房,我教你包。”
【拾捌】枭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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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时,从省府派来的一千个兵马下乡拿人,竟在崖仪山河道口大败于“崖仪变民”
,数百官兵尸陈河畔,还有一名卫指挥使坠马而亡。
省城里的知府大丢了颜面,上疏求兵以求平叛,将此事从“哄堂塞署,逞凶殴官”
上升到了崖仪乡民意图“一县同反”
。
与此同时,赵知县被革职,换了位孙知县来。
上头官员调来换去,民间的恐慌也越来越盛,各种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今天什么土地爷显灵给周监生送了一套红衣,明天什么哪座山间狐啼如诉是有不祥之兆……
孙知县倒是个会做官的,新官一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带着被官兵俘虏的百姓前往浮岩山换回被俘虏的军官。
然后召集乡县老民,询问是否愿意写下呈文,讲明“本村并未进城闹事,应完钱粮也情愿照常交纳”
,如此一来,往后便不再追究。
乡民本就知道官兵平叛之血腥残酷,听孙知县这样说,便纷纷写了呈文。
如此一来,“请平粮价者”
似乎将要日渐孤立无援了。
孙知县又登门拜访本地各个乡贤缙绅,终于问出一件要紧的事:
“民间所谓‘请平粮价’,究竟是要去除所有程仪需索,还是以求红封白封没有差别?若是前者,恐怕难以办成,若是后者,各位老爷们可愿接受?”
——夫人坐在前堂里,听孙知县说着这些话。
螽羽一早便问过夫人这个问题。
夫人当时很快回答:“老爷自然没什么不情愿。”
这会儿,夫人却没有立刻回复孙知县。
她心不在焉似的,突然问:“县太爷可知道前几日崖仪河口死伤的人里头,都有哪些村子里的乡民?”
孙知县只身带着几个衙役前来,身后没跟着师爷,也没跟着在官府办事的池三爷。可见孙知县心里清楚,张府久久未站出来说话,是有为难之处的。若是张祐池一并登门,或可显得亲近,却也可能弄巧成拙。
看来孙知县果真是个能干人。
“有岩下村的小农数家。”
知县回答道,“本官听说岩下村的土地十之有八都是张家名下所有,可是如此么?”
官府里一查地契便知,当然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