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思只能看到玄黑纹金的衣摆,一针一线都彰显着面前这个人至高无上的尊贵。
“听话吗?”
他声音散漫。
晏云思道:“唯君命是从。”
上位者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用鞋尖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
云思顺从地抬起头,对上凌霄的眼睛。锐利双眸沉如点漆,眼前似有迷雾,看不清他的面容。
一种绝对掌控而气定神闲的姿态。
他又问一遍:“听话吗?”
晏云思微微喘息,像是有什么浅淡如流云,终于还是自手中消失了。
他知道凌霄想要的答案是什么,抿了抿唇,乖顺地道:“听话。”
凌霄满意地放开他。
纪澶,姜华,不过都是逼他俯首称臣的手段,他要的就是这两个字。
他笑着将晏云思拉起,一伸手只觉得他轻飘飘的,不费什么力气就拢入怀中。
华贵锦衣下空荡荡的,消瘦得纸片似的,风一吹就能跑。脸色是病态的白,一双黑瞳越发显得孤寂伶仃。
“还寻死吗?”
晏云思缓慢地摇头:“不会了。”
“还敢忤逆朕吗?”
“不敢了……”
凌霄最后问道:“是气话吗?”
晏云思温顺得好似提线木偶,先前的的冥顽不灵被一场怒火烧得干净,“是。我错了,我不该说气话,顶撞天子,触怒圣颜,请陛下责罚。”
凌霄亲昵地咬他耳垂:“早这么乖巧不就好了,非把自己折磨成这样。朕要的是个活生生的晏云思,可不是一具行尸走肉。”
晏云思离他太近,一眨眼,蝶翼般的眼睫轻轻地扫过他的脸颊。
“晏大人,你对谁都重情重义,才会把自己逼到现在的境地。”
凌霄低叹,“我也不知道,是希望你一如既往,还是做个无情的人。”
晏云思将头枕在他肩窝,胸膛紧紧贴着,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一个孱弱气短,一个强劲有力。
姜华很快从天牢里被放出来,凌霄赐了姜家一大笔钱,姜华辞官携家人离开京城。
动身那天晏云思去看了他。
姜家是赁的房子,虽是小门小户,但胜在地段取巧,邻里也熟络。只是他得罪的是皇帝,今日辞京也无人敢送。
姜家小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行李一件件地搬上马车,很快便装点齐全。
晏云思听姜华提起过她,很聪明伶俐,是个爽快的姑娘,到了婚嫁的年龄,姜华挑来挑去要给她寻门好亲事。
等到都打点齐了,才见姜华出来,头上缠着绷带包住左耳,视线始终落在地上,整个人气势垮了下来,神色黯淡,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一只脚已经登上了车,忽而停了下来,往墙角后面望了一眼,对扶着他的妹妹说了句什么,自己一人往转角处走去。
晏云思便站在那里。
他停下脚步,不再向他走近。
晏云思与他相对无言,此刻什么话都显得轻飘飘的,脚下平坦坚实的土地陡然破碎成冰面,只是对望都觉得下一次呼吸就会跌入冰封的深渊。
“对不……”
“那天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姜华打断他的话,“那天我到府上拜访,是郑大人授意,他要我那一日务必见你。”
点到为止,晏云思明白他的意思。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姜华摇头:“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晏大人,你保重,陛下他——”
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完。
晏云思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这是这座房子的地契,我把它买了下来,算作一点补偿……”
姜华没有去接:“我不会再回京城。”
那张地契被捏在指间,凝固在空气中。
“我不是要你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