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怀中放松下来的小姑娘,苏梦枕微微勾了勾唇,小心翼翼地将她扣得更紧了些。
他有时也觉得自己虚伪至极,打着兄长的名义,怀抱着不可言说的心思,放任自己与她越来越亲近。
她大概还是不懂情爱的,能够接受这样亲密的距离,不过是因为对他毫无防备罢了,她哪里能想得到,她的兄长,冠冕堂皇地伪装着自己,然后还利用她的心软,一点点试探她可以接受的底线。
这倥偬半生以来,对于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他总是思忖再三,从未有过如此放任自流的时候。
可是他尝试过,逃避过,压抑过,如今这般,终究还是因为放不下啊。
哪怕她以后或许会怪他,他仍然还是只想要她,想得心口都开始发疼了。
这或许已经成了他无法收敛的执念。
哪怕他明明知道,她亲近他,只是将他当作兄长,当作唯一的亲人,所以在这之前,他总是竭力压抑住了这个背德的,不堪的念头。
可是执念既已生了根,又怎么可能不发芽。
他掐掉了这根初生的芽,旋即又有那根新芽破土而出,他无法阻止它的生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不见天日的执念,随着日复一日,成倍递增。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些疯长的情愫总有一天会脱离他的掌控,哪怕不是今日,也可能是明日。
这一切,如今已是荒腔走板,离道万里。
想要回头已经太晚了。
到头来,他终究还是只想放纵一场。
美人刀
寂静默然的梅林里,似有什么无可言说的东西,在慢慢发酵,无声蔓延。
直到天色渐暗,苏镜音的人形暖炉工作才告一段落,一被放开,她立马溜得飞快,就连石案上的点心盒子也忘了拿。
苏梦枕嘴角不由上扬了几分,直到那道步子带了点慌乱的身影消失在角门后,他才低低笑了起来。
他这沉疴缠身的半生,鲜少有这样欣愉放松的时刻,或许是解开了挂在心头许久的一道枷锁,就连笑也不再如从前那样克制。
尽管这笑意,最后还是湮没在了咳嗽声中。
苏镜音低着头跑过角门,没看路,一转过弯,就撞上了站在门后发愣的杨无邪。
也不知道他在此处站了多久,神情恍恍惚惚的,被苏镜音撞了一下,才堪堪回过神来。
“杨大哥,你来找兄长吗?”
苏镜音稳住步子,顺手指了指她身后的角门,“他就在梅林里边。”
杨无邪神色古怪地点了下头,他自是知晓公子在哪里的,毕竟他已经在这站了有一会儿了,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他也全都看到了……
公子与他,虽是上下从属,实则更像知己好友,或许是公子对小姐的那点心思,他早就有所察觉,所以如今看到那般场面,虽在情理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
苏镜音并没注意到他脸上古怪的表情,她这会儿脑子里晕乎乎的,脸也微微发着烫,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只对被撞到的杨无邪点了下头,接着又埋着头慌慌忙忙溜回玉塔上了。
杨无邪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目光闪了闪,而后转身跨过角门,抱着记录年礼的册子,慢步走近了自家公子身边。
苏梦枕正捂唇咳着,嗽声阵阵,丝丝缕缕的血腥气很快就蔓延开来,他手里的帕子旋即便染上了血色,星星点点的,像极了眼前雪地之上的片片梅瓣。
这样的场景分明常常可见,可杨无邪却做不到司空见惯。
他在心中暗暗叹息了起来。
他与自家公子年纪相仿,他是老楼主捡回来的,自年少时就跟着公子,自然也是看着小姐从一个小小的女娃娃,长到如今这般亭亭玉立的模样。
杨无邪并没有那些迂腐的想法,虽然两人当了十几年的兄妹,且这五六年来,小姐几乎算是公子一手带大的,如若以后真能修成正果,传出去可能会引起一番江湖轰动,或许背地里的闲话也不会少,但对杨无邪来说,他却更加重视公子的意愿。
人活一世,最多不过三数万日,可这三数万日,放在公子身上,却也不过三成之数。
公子这大半生已经够苦了,他只希望,公子想要的都能如他所愿,如若能在这数不清的病苦之中,汲取到些许甜意,纵使是兄妹,那又如何呢。
苏梦枕已经渐渐平复下了咳嗽。
他没有再看手中的帕子一眼,他知道上边一定沾染了不少咯出的血,他只是微微施力一震,那张血色斑驳的帕子,立时被内力震成了碎末,风一吹,就散了。
石桌上放着个红泥火炉,上边正煮着茶,两人在桌边坐下,杨无邪这才将手中的册子交给了苏梦枕。
苏梦枕只翻了几页,并没有多看,就随手放在了桌上,这里边有什么东西,他约莫心里有数。更何况他从来都全心信任杨无邪,对他所做的事,给予支持,却从不多加插手。
也正因有苏梦枕的这番信任,才能有如今揽尽天下英雄的白楼情报网。
苏梦枕喝了杯热茶,将口中的血腥气冲淡了些,才顺手打开了苏镜音方才落下来的点心盒子。
食盒里头,整齐地摆放着三两碟模样精致的糕点,还有一小盒桂花秋梨糖。
这一盒桂花秋梨糖是给谁的,不言而喻。
苏梦枕唇角扬了扬,打开掌心大小的糖盒,从中捻了一小块放进口中,舌尖很快溢出了些微甜意。
糖块并不甜腻,更多的是清甜,恰是对症,明知小小一颗,疗效不大,可苏梦枕却觉得,经扰他多年的咳意,在这一刻,好似全都消散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