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不再浓黑,有稀疏的星子镶嵌其上,风色清冷、乾坤朗然。
她终于看到了真正的天空,也看到了真正的西北荒漠的夜色,可这一切都及不上凭空出现在她手中的那张古琴。
一张近乎透明却又有着木料质感的琴,正横放于她的掌中。
斫木而成、卯竹为钉、系绳为弦,青白朱玄旋绕,日月星辰起落。
在琴身之上,一道道流光飞舞不息,那气韵形制,无不与苏音所熟知的识海木琴相同。
可是,到底还是有一点不一样了。
识海木琴并无徽,而眼前木琴正中的位置,却多出了一个闪烁着水蓝色光晕且镌了美丽的银灰色纹路的徽。
独徽。
只此一枚。
苏音的手指,正按在这星徽之上。
吾在此
奶声奶气的意念已然微不可闻,苏音却还是感应到了。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汇于眼底,最终,幻化成灿烂无比的银辉。
她抬起眼眸,星白的瞳底如群星熠熠,笔直望向前方。
魂舍黑门已经开启了大半,无以计数的蛇盘曲成一轮腥红的月,粘稠如血的月华正一点点污染着第五区的夜。
那些半透明的触手也沿着血色月华争先恐后地挤进夜幕,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啃啮声、吞咽声与咀嚼声此起彼伏,拂过第五区的浅淡星光,便在这令人胆寒的声音中一丝丝地黯淡、消散。
在血月的后方,黑暗静静蛰伏,即便那漆黑与第五区的夜幕近乎同色,但隐蔽于其中的浓浓的觊觎和恶意,却渗透了出来。
祂在等。
等魂舍大门完全开启,等那两千万意识体破出时空,等平行时空被穿越者撞得千疮百孔,那个强大而恐怖的意志便会降临。
天道更替、世易时移。
届时,另一个天道会取代蓝星,而影世界那令人绝望的未来,便会逐幕在蓝星上演。
真是算计得精妙。
苏音向着血月后的夜幕冷冷一笑。
乐荀一定正在观察着这里的情景吧。
即便无法获悉对方的想法,苏音也能猜出这个幕后布局者此刻的得意。
苦心谋划、舍弃肉身、献祭挚爱,如今到了收网之时,想必乐荀一定会怀着悲伤与悲悯的心情,欣赏他的世界将蓝星吞噬的全过程吧。
“苏道友,棋局已成,请落子。”
虚无缥缈的语声有着大提琴的音色,自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来。
苏音体表的星雾明显地闪缩了一下。
她自然是怕的。
纹枰已现,对局者业已落座,而她既是执棋者,亦是那枚将要落下的棋子。
成败在此一局,她如何不惧
哪怕神格已全、修成仙体,在面对一整个世界时,她仍旧觉出自己的渺小,就如同在意识飞升时独自一人面对着无边无际的宇宙,那种孤独无助,难以言表。
可,那又怎样
“本宫的家谁也不许偷。”
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苏音蓦地横抱木琴,单手向琴侧一掣。
“锵”
磅礴的剑意划过长空,青光离合,斫碎血色月华。
哀嚎声立时响遍四野,那轮红月也出了颤抖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