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铜刀”
游罢街,被治安主任押送到公社,住在小屋里,每天打扫公社院子,等着在全公社游街。暂且不提。
这日,小晌午,春光开罢大队干部会,刚回到家,就见回娘家的雪梅回来了。一手拉着小妮,左肩斜挎个花头巾系的包。小妮见了大,把包从娘身上拽下来,进屋放在小桌上,解开捆儿,从里面拿出来个纸包,油漉漉的。春光问:“包里是啥?”
雪梅说:“豆腐渣掺面炕的饼!”
说着,瞥男人一眼,说:“看娘对你亲不亲!她炕个豆腐渣饼,也让我捎回来点,让她这个客吃一口!”
在程庄这一带,岳父岳母称女婿为客。春光说:“娘亲他的客,是为了让客亲她闺女哩!”
雪梅撇着嘴,说:“那是哩,没有我,谁认识你这个楞头青呀!”
春光说:“没有我,你咋会吃俺程庄的粮呀!”
这时,妮掀开纸包,拿起个焦黄的饼,擩到春光嘴上。春光一扭脸,说:“大舍不得吃,留着让你吃哩!”
妮跩身“嗯嗯”
着,又把饼擩到大嘴上。春光咬一小口,嚼几下,“嗯”
一声,说:“真香!”
便要过饼,放纸包里,抱起来妮。妮亲昵地趴在大肩上。春光轻轻地拍着妮的腰,问雪梅:“他们从哪弄的豆腐渣呀?”
雪梅说:“大当饲养员,拿回家的!”
春光问:“他队里也磨豆腐呀?”
雪梅说:“大说早就磨嘞!”
春光问咋磨法。雪梅说:“大说豆子随便泡,渣归队里,队里记一个工。”
春光一惊,问:“汪书记的意思多泡豆子是剥削!恁娘家那的干部会不管吗?”
雪梅说:“不管!”
春光想想,叹一声,说:“那样干,搁咱这儿是不中的!”
雪梅问:“为啥?”
春光说:“咱和那不是一个县!”
雪梅说:“那也是一个共产党领导呀!”
春光没吭声,怔会儿,放下妮,去了书记家。
二人寒喧毕,春光坐在小板凳上,伸头看着坐在罗圈椅子上的书记,说:“能是政策有变化?”
说了岳父家磨豆腐的事。书记盯他一会儿,道:“你咋光听信小道消息哩!唵!政策有变化,我这个当书记的会不知道吗?”
春光说:“那不!他那多泡豆子就没人说是剥削!”
书记冷笑一声说:“俺有家亲戚也是那-片的!我能不知那一片的人是啥样子?干部是土头土脑的,和社员无区别!社员比拳头,和干部一言不合,就打骂干部!搁咱这儿,他敢那样吗?公家捆走他!咱这的社员到他们那儿能当大队党支部书记!咱这的大队书记到他们那儿能当县长!你想想,就那地方,人的觉悟会高吗!资产阶级思想会不泛滥吗!”
春光绷着嘴“嘿嘿”
笑,说:“可是,我去到岳父家,见人家的红薯干圈却比咱这的大得多!”
书记说:“你还是光从经济上看问题,不从政治上看问题!”
说着,脸一板,问:“你来就为说这事?”
春光说:“我怕政策有变化、把’小铜刀’处理错了!给你说一声!”
书记面色冷峻,说:“错不了!”
春光没吭声。书记又叫他明天去县里开会。春光答应着,起身走了。
次日,春光骑着自行车去到县党校开会。散会后,他碰见在县里当县委副书记的老团长。春光在部队时是团里的学习标兵,长认识他。春光拦住了他,说:“长,我想问个事!”
长问他问啥事!春光说:“俺队里有个磨豆腐的把式多泡了几斤豆子,大队说他是剥削。可邻帮县磨豆腐的却可以多泡豆子!我搞不懂,同是——”
长笑笑,打断他的话,说:“对于这样的事,上级政策有点松动。有的地方把地就偷分到户了!”
春光惊得“啊”
一声,说:“那不是走单干的回头路了吗!”
长说:“这个问题很复杂!当前,让老百姓吃饱饭是大事!”
春光眼光一亮,说:“这么说,俺队那个磨豆腐把式多泡豆子,也不算是剥削啦?”
长说:“对于这样的事,上级也没明确定性。比如分地,上级也没让分,但对分了的也没制止!”
说完,走了。春光怔怔地站在那儿,品着长的话。
傍晚,春光骑着车往家走。时值“大寒”
,虽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但这几天刮南风,晴得好,暖和如初春!冻卷的麦叶舒展开来,在火红的晚霞的映照中和徐徐的南风的吹拂下开心地摇摆着;洪河边的冻也开化了,被奔流的河水冲得豁豁牙牙的;河堤上的柳条虽是干枯的,却暴着码子,迎接“立春”
,待春光、春风、春雨到来时,呈现婀娜多姿的风采!
春光骑到大队部门口,拐进了大队院,扎了车,进屋给汪书记汇报了今天会议的内容后,情不自禁地说起见了老长的事。书记听后,觉得他是谝,在心里妒忌,窘笑着说:“你在县里还有得劲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