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却存心拆他的台,指着屏风上的龙眼,说道:“这龙的眼睛,好像做得差点。”
朱聿恒仔细看去,只见焕发云母辉彩的整条
龙,果然只有眼睛灰白蒙蒙,大失气势。
马允知悻悻答道:“这个得等待圣上画龙点睛。”
原来是准备好的马屁呢。阿南叹服着此人的功力,笑着越过屏风。
后面是宽阔的楼阁,摆了十八人大圆桌尚不见拥挤,旁边分列四对交椅茶几,外面还有挑出来的飞檐栏杆,正对下方月牙泉,景致如天上仙宫。
侍女们沿着楼梯而上,摆放酒菜。朱聿恒示意她与自己在阁中交椅上坐下,先喝一盏茶休息。
阿南啜了一口,抬眼看见外面是被灯光照亮的月牙泉湖面,水波粼粼,在沙海之中令人心旷神怡。
“真没想到,在这般沙漠中,我们居然也能赏景喝茶。”
阿南正说着,忽听得轰隆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就如万千海潮铺天盖地涌来,要将他们连同这沙漠中小小的泉眼一同掩埋。
阿南错愕抬头,见朱聿恒和旁边众人都是面不改色的模样,顿时了然:“这就是鸣沙山的声音吗?”
朱聿恒点头,与她一起起身,并肩看向后方。
月光之下,沙漠如起伏时被瞬间冻住的大海,凝固出一种波澜壮阔的气势。
鸣沙山的沙子在月光下白亮如雪,而未曾被照亮的那一边则是漆黑如影。在这对比强烈的黑白山峦之上,是横亘长空的银河,如仙子们泼洒了一片凌乱珍珠,漫天光彩幽莹。
而天河之下最亮的这座沙丘,因为搜检巡逻的护卫们从上面滑下,正
发出呼啸咆哮声,让站在楼阁之上的他们都感觉到了隐隐震动。
“世上事真是无奇不有,这么一座山丘,下面到底埋藏了什么,会发出这么大的雷霆声响?”
朱聿恒见栏杆低矮,便示意她别往外探身太多,一边道:“听说距玉门关百余里,还有一处魔鬼城,里面怪石林立,每逢大风吹过,便有鬼哭狼嚎之声,可见世事的奇妙之处,我们常人难以想象。”
“那咱们有空一起去看看?”
阿南开玩笑道,“照影鬼域中嘛,或许过去一探,里面也能呈现出一朵青莲来呢?”
朱聿恒想起短短时日出现的三处青莲踪迹,不由摇头苦笑。
后方马允知带着那个舞姬走近。她毫不忸怩,落落大方地请朱聿恒上座,又侍立在他身后斟酒布菜,殷勤万分。
朱聿恒并不动筷,而韦杭之已经走到她身旁,将她夹的菜与斟的酒全部撤掉了,又对马允知说道:“马将军大概尚未知晓,未经查验的陌生人,不得近提督大人身旁伺候。”
他是东宫副指挥使,对一个地方游击说话自然老不客气,马允知的笑容僵在脸上,只能赶紧示意美人退下。
美人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强自笑意盈盈,施了一礼就姿态曼妙地离开了。
马允知讪笑解释:“这……梁鹭绝无问题,不然我也不敢让她出现在提督大人面前……”
听得梁鹭二字,阿南觉得有些熟悉,正在想着,却听身
后韦杭之低声提醒道:“梁辉的女儿,梁垒的双生姐姐。”
他负责皇太孙安全,所以周围一应人等,不论是否会出现在殿下面前,他全都曾经摸过底细。
阿南诧异地回头看他,问:“什么,她居然就是那个梁鹭?”
梁鹭和梁垒这对双胞胎姐弟,虽然长相都是浓眉大眼圆脸宽颐,但他们的神态举止也未免太过迥异。梁垒看来就是个淳朴的乡下少年,可这个姐姐却看来颇有气势,绝不像是出身农家的模样。
朱聿恒对此并无兴趣,只低声询问阿南,西北这边的菜式是否符合她的口味。
“好吃!”
阿南开心地手抓羊肋排,还给他撕了一根递过去。
皇太孙殿下擦净手,极自然地接了过去。
马允知在旁边偷偷关注,内心受到了极大震撼。他埋着头,苦苦思索皇太孙的口味。
这女人一身尘土脸上带伤,既没有绝世姿容,皮肤还黑,何德何能与皇太孙如此亲密,甚至连他出巡都带在身旁寸步不离?
在沙漠中折腾到深夜,一行人都有些疲惫。
阿南与朱聿恒的房间就在旁边,侍女帮她弄洗澡水。沙漠之中弄一浴桶水颇为费劲,她便裹上袍子,去楼下观赏了一会儿月牙水月。
脚步轻响,她抬头看见韦杭之从楼上下来,对她打了个招呼:“南姑娘。”
阿南见他神志清明,不由敬佩:“你怎么日日夜夜不用睡觉,永远这么尽忠职守?”
韦杭之道:
“我夜间已很少当值了,但殿下今夜在陌生地方留宿,我肯定要各处巡视一遍。”
“赶紧去睡吧。”
阿南说着,见他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便往柱子上一靠,问,“有事吗?”
“没什么……”
韦杭之移开了目光,在她面前笔直站了片刻,才道,“今日发生的事,我至今尚在后怕……若殿下当时有个闪失,我们东宫一众侍卫除了自戕,无法向圣上交代。”
“是啊,我也跟他说过了,以后不可如此冒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