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沉默,可怜的小脸又白了三分。
雍盛大概能从他神态的变化间读出答案,但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哑巴?”
这回小孩终于有了点像样的反应,他先是将雍盛安置在青缎凉垫上,随后在摇晃的车厢内举手加额,跪下行了个大礼,稚嫩的童音透露出满满的少年老成:“家父已护送陛下突出行宫重围,正日夜兼程赶往京畿。眼下我们在寒山脚下,济北军前锋追至,包抄围剿,欲将我等精锐逐进深山。”
雍盛听得有点懵,见这小屁孩跪在脚边上说话,不怎么适应,伸手一把将人拉起,仰脸问:“你爸……你爹是谁?”
“家父乃绥远大将军戚铎。”
雍盛眼睛一亮,不错,姓戚的似乎是满门忠臣,而且战斗力爆表,所向披靡。他细细搜刮记忆,感到有些不妙,等等,姓戚的不光满门忠臣,还是满门烈士。
烈士啊……
不死怎么烈啊?
刹那间,他又想起那个惨死的太监,那张死不瞑目的脸跟眼前鲜活的小脸逐渐重合……雍盛唇色一白,伸手牵起小孩的手,温声道:“别站着了,过来坐。”
这一牵,触到小孩湿冷的手心,才知道这孩子只是表面上装得镇定,其实手心里捏的全是冷汗。
“别怕。”
雍盛轻轻把小孩揽进怀里,拍打后背。
但他这会儿的体格比对方还小,所以看上去不像安慰,倒像是熊抱。
“……”
怀里的小人四肢僵硬,有点怔,半晌才回魂,挣脱出来,两只小小的耳朵红透了,脸色却愈白,嘴唇颤抖着刚想说什么,马车猛地停住,石青轿帘“唿”
地被一把掀起。
腥风刮进来,那小孩动作极快,噌地蹿起挡在雍盛身前。
雍盛心头一跳,想把小孩拉回身后,抬眼瞧见帘外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具体什么相貌瞧不清,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格外有存在感,目光里蓄着未退的杀意,刺得雍盛身子后仰。
“哥!”
小孩却一眼认出来人,张手扑过去。
“寒野。”
男人嗓音粗粝,透着激烈喊杀过后的嘶哑,他摸摸小孩的头,见小皇帝已经清醒,见了礼,扭头吩咐弟弟,“前方山路崎岖,后头追兵不断,敌众我寡,我们的将士只能勉强抵挡一阵,难保主上周全,父亲自领一拨悍将诱敌,命我们弃车骑马,隐匿踪迹,以防万一,你与陛下调换身上衣物!”
雍盛隐隐明白此举的含义,迟疑着插口道:“这样……不妥吧?”
“有何不妥?”
雍盛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震惊了,指着小孩儿:“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皇上,此乃生死存亡之际,刻不容缓,霜天不得不行此下策。”
戚霜天是戚铎长子,他的意思就是戚铎的意思。
“这衣服一换,一旦被抓到,敌方若信了他是我,他必死无疑,敌方若识破了他是假的,也是必死无疑。”
雍盛有点着急,语很快,“无论如何,他都有死无生,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兄弟,你难道忍心?”
那双血色弥漫的眼睛闪过痛色:“寒野虽年幼,但他好歹姓戚,我戚氏满门上至太公下至襁褓,身子里淌的都是一腔忠君报国的血!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如今主上性命危在旦夕,臣等自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