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捷遠縱馬回來,遠遠便朝穀梁初伸手,欲在經過之時將他拉上馬背。
谷矯但見不系飛馳如箭,不免心生擔憂,剛喊一句「王爺」,話音未落穀梁初已經借著弓捷遠那隻伸出的手翻上馬背,正正落在他的身前,長腿一緊夾住馬腹,坐在良駒背上逐風般地去了。
片刻即奔遠了。
梁健目瞪口呆地看,半晌兒方才回神,痴痴問谷矯說:「這還不把王爺帶天上去?」
第22章胞兄弟死生相隨
穀梁初雖然坐在弓捷遠的身前,卻無絲毫受人裹挾保護之意,他微微欠著腰臀,上身直立馬上,一副硬挺雄正之姿,倒似便是馬主,身後帶著弓捷遠了。
見他這副樣子,弓捷遠更加無奈,一下想且由他去抖擻,只要別摔下去惹出禍端便好,一下卻又心生歹念,覺得應該直接將其顛到馬蹄之下,任憑不系反覆踩踏,直到死掉。
「弓挽!」穀梁初背對著人,也瞧不見什麼表情,只能聽他逆著風聲說道,「讓這駒兒和你一起住進府來,孤王日日與它安排上等食料,三不五時便能出來奔跑,總歸好過你家馬廄!」
弓捷遠毫無感謝之意,靜了一會兒才道,「良駒志在千里,不系並非貪吃之馬,王府比我家裡只是強在可與舊主相聚。它這樣的靈物,只有真正的曠野才適合它。」
穀梁初聽得清楚,卻未再說。
自由可貴,可若一直野生野長,怎得人的眷戀?被伯樂成就的千里駒,豈非強過終生虛度?
如同美人,便該有人欣賞,倘若自生自滅於荒僻之地,不可惜嗎?
馬兒也起了馳興,駕馭之人不勒止,它便跑了一個痛快,直過大半個時辰方才緩了度。
穀梁初擋在弓捷遠前面,身體早被凜風灌透,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冷,反而快意地大笑了幾聲。
弓捷遠又有一些詫異。
相處雖短,他也感覺出來,這人平素實不怎麼愛笑,少有事情可以令得他真正高興,反是氣了怒了之時唇角紋路更分明些。那雙眼睛也總含著涼氣冰氣,讓人不寒而慄。
這般爽朗大笑當真難得。
他愛不系。
但又怎樣?
哪有男人不愛馬的?
沒有硬搶就算自重身份了吧?
「王爺下來歇歇氣兒,用些午膳吧!」莊頭不敢隨便靠近,梁健跑過來道:「畢竟大雪天氣,跑馬太久小心凍壞了身子。」
弓捷遠聞言便促不系回去。
到了地方,穀梁初偏腿跳下,回手拍拍不系臉頰,「真是好……」
未防不系突然煩躁,扯著脖子使勁兒一掙韁繩,高聲嘶鳴起來。
自是抗議穀梁初這種碰觸。
穀梁初怔了一下又笑起來,「這般烈性,還真像它主子。」
弓捷遠沉面下馬,伸手摸摸不系以示安撫,而後不悅地道:「當它小貓小兔,隨便捏著臉玩?只喊幾聲是好的了!王爺以後可需謹慎,倘若給它踢上一腳,皇上倒要遷怒,說不定會要殺馬泄憤,哪裡能講理去?」
谷矯不由出聲維護,「司尉如何教訓王爺?再好的馬傷了皇嗣,便是殺了也不足惜!」
弓捷遠聽了登時滿腔怒火,神情頗為不善地道:「有殺馬日,弓挽也就不必在了。」說畢再次翻身上馬,雙腿一夾扯韁就走。
梁健立刻喚他,「司尉哪裡去啊?午膳都備好了。」
弓捷遠頭也不回地拋來一句,「幾位自去用飯,不必等我。」
穀梁初望他半晌,然後回眸看看谷矯,淡淡說道,「今後身邊若無要緊之人,便容他些。這就惱了,飯也不吃,和他的寶貝馬兒遠遠凍著去了,回頭再病起來,還是你們兄弟麻煩。」
谷矯微微燥道:「便是王爺仁厚。換了谷矯,早就把他打老實了。」
穀梁初搖了搖頭,「這人打不老實。手若黑了便損壞了,孤不做那雞飛蛋打之事。」
梁健聞言把眼示意谷矯,要他別再多話。
谷矯硬硬吞了不滿,眼見穀梁初只是不動,似是沒了用膳的興致,只好從善如流地道:「王爺且先進去室內暖著,既是谷矯惹出的事兒,谷矯自己等在這裡補救,只等司尉歇馬便去好言商量,總能教他消氣用飯。」
穀梁初聞言拍拍他肩,自和梁健走到莊頭身邊,由他引著去膳廳了。
弓捷遠也不捨得一味催馬,只離幾人遠了便慢下去,伏身趴在馬背上面感受不系身上冒出來的熱氣。
「怎麼辦啊不系?」他低聲說,「我走不脫,你也跟著受苦。我是應了父親,不得不忍耐的,連累了你也是沒法子。你又不是野馬,可以縱入山林尋自在去。穀梁初讓你也去他的王府,你可願意?」
不系自然沒法說話,但亦低低哼鳴兩下,似乎在回答也似在安慰。
「我們生死都在一塊兒。」弓捷遠又輕聲說,「有我在,誰也不能傷你。我若不在了,你也別戀這個塵世……沒有幾個好人。」
不系又似懂了,短促地打了個鼻,答應了般。
弓捷遠念叨念叨,心裡舒服了些,閉上眼睛貼著馬兒,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有人走到身邊。
弓捷遠支開眼縫兒一看,卻是谷矯。
「剛才衝撞司尉,」谷矯看著他說,「瞧在我是粗人,司尉莫要記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