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快乐的时光是从高中开始的。她终于可以离开孤儿院跑回自己的家。家很荒凉,甚至周遭的人将之说成凶宅鬼屋。但这位公主反倒为之欣喜,并奢望已成为魂魄的父母真的在某个夜晚来到自己身边,抚摸自己的脸庞。她学会了宽容,也懂得了感恩。但她想要去了解,想要知悉为什么看起来善良憨厚的邻居,会犯下那么大的罪恶。于是,她选择了精神医科,并走进了苏门大学。沈非,乐瑾瑜和我是一届的。她看到你的那个上午,也是我走进校园的那个上午。不同的是,我看你是因为你身边有幸福着的文戈。而她看到的你,在车站一把接过让她苦恼不堪的沉重行李。她在你身上看到了阳光与温暖,并咀嚼到了欣喜。”
“那年我被派去接新生,但我并不记得每一个我接回来的新同学的模样。”
我照实说着。
“你自然不会记得,因为你身边有文戈。”
邱凌的语调再次冰冷,“我和乐瑾瑜在当时其实算得上是朋友。她喜欢心理学,那些枯燥的大课从不缺席。她也进了诗社,在很多个诗社的朗读活动中,我和她都有接触。不过说实话,她的诗写得很一般,每一首都大同小异,描绘的都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暗恋上了某位师兄的故事。沈非,那位师兄是谁,你应该知道吧?”
“但我并不知道她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对我有了好感。”
我摇着头说道。
“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你眼里只有文戈,还有别人吗?”
邱凌再次冷笑,“最终,你毕业离开,乐瑾瑜却留校成了讲师,驻守在一个你曾经待过的地方,每天都能捕捉到你留下的痕迹。对精神医学与心理学的知识越发了解,也让她越是透彻地知道情爱不过是自己作为雌性生物肉体的需求。于是,她很难对人动情,也没有人能够走入她的世界。于是,她想着换个环境吧,调个工作,换个城市。结果,本不该出现的你,又一次闯入了她的世界。唉!她在说这些时,便开始了抽泣,她说你是她的劫数,她在劫难逃。她曾经一度激动,以为再次单身的你,会是老师所说的苦难后的欣喜。但最终,你对她做的,都是些什么,我并没机会细致知晓。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一定将之拒绝得太过决绝。”
邱凌顿了顿,“沈非,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实际上我与乐瑾瑜的这一切,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始终深埋在我心底。让人觉得无比荒唐的是,最终,像个好友一样和我谈论她的人,竟然会是邱凌这个无法救赎的混蛋。
我苦笑着,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太过滑稽。
“邱凌,然后呢?”
我问道。
他点点头:“然后她如同一位老妇,絮叨了很久。她的话语变得越发凌乱,语调也时不时在变化。我知道,她可能经受不起那些天所经受的打击。或者,打击只是简略的一次,可怕的是连带了她所有憋着委屈着的情愫……就那么说了很久,她似乎开始变得虚弱了,词不达意起来。这时,我尝试着问她,能不能点亮蜡烛?她照做了,微光再临的刹那,我看到了她满头飞花……”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很久,仿佛在回味那一幕。最终,他掏出了香烟点上,好像要用香烟来缓解情绪。他深吸,吐出,再次深吸,再次吐出。
我静静地看他把那支烟吸完,烟头在月色中飞舞出去,落入尘埃。
“乐瑾瑜一夜白头,记忆全无。她的目光变得呆滞,动作变得迟缓。我要求她将手术台上的我解开,她如同木偶一般照做了。然后,我爬上那个木梯,掀开了上方的木板。嗯!沈非,你应该能够猜到,她把我带回了她的老家,进到了多年前她躲避伤害并失去所有的地下室。”
“说完了。”
邱凌长舒了一口气,“我承认我被她打动了,这也是我没有伤害她,并将她扔在回海阳市半路上的风城市区的原因。其实,我已经杀了太多人,不在乎多一个她。只是……”
邱凌耸了耸肩:“没啥了,说完了。”
他并不希望我看到他有着太多感性的一面。
“哦!”
我点头,“我知道了。”
向日葵
向日葵又名朝阳花,因为它总是随太阳转动而得名。但英文称之为Sunflower,却不单纯因为它的特性,而是因为它的黄花绽放如同太阳的缘故。
向日葵的最初产地是南美洲,由西班牙人于1510年带到欧洲,进而逐渐扩散到全球各地。它的花季主要集中在夏、秋。花期为两周左右。在这两周里,它绽放得很彻底。那向上扬起微笑着的俏丽脸庞,始终如一地面对着太阳。但太阳固执己见,千万年重复不变的晨起与昼落,向日葵的所有举动,太阳都尽收眼底。但没有人知道,太阳是否会有心思留意。
两周后,向日葵枯萎在某个黄昏。她那曾经金黄的花瓣,终于失去了鲜艳。扬起的脸庞,黯淡无光。只是,只是她最后面对的方向,依旧是太阳在她的世界里消失的方向。
是的,她的花期只有两周。她的美丽,也只想给一个人看。但她未曾料到的是,她的等待,一直延续到她生命的终点。
彼此沉默着,在我,是对乐瑾瑜越发沉重的负疚感。而在邱凌……
他在我的世界里,本就是个谜。
“好了!我们回到正题吧。”
我挺胸重新站直,冲邱凌大声说道,“我和李昊都在邮轮上,而你,选择了和我们一起出行,应该不是巧合吧?”
邱凌笑了:“嘿嘿!沈非,我只答应回答你一个问题,你有点得寸进尺了。看来,你的自以为是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只是这一年多时间里,你学会了收敛。”
“那我换种方式和你沟通吧。”
我也将嘴角往上扬起,尽管心里因为知悉了瑾瑜的故事而隐隐作痛,“邱凌先生,你把我约到这里来,不会只是想和我叙旧吧?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又有了什么新的漂亮的计划,要将我网罗进去成为棋子,开口吧。”
“我想要你陪我去看个奇妙屋,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