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穿过潇潇青竹打在白墙上的光影斑驳、浮光跃金,犹如一张墨竹画被洒上了金色的光影,前院的纷繁热闹与这一处仿佛两个世界。
“这间园子虽远离主院,却胜在幽静,真是不错。”
崔原指着她腕上的佛珠笑道:“这里是我母亲的院子,看来姑娘与我母亲果真十分投缘。”
薛容玦倒是闻言愣了愣,看向崔原的眸中充满疑惑:“一家主母住在如此偏远的院落?”
崔原垂下眼睫,明明温暖的阳光也照射在他身上,可薛容玦却感受到了无边的寂寥:“父亲与母亲不合多年,自我记事以来二人每次见面必要争吵。
“可是我听闻,父亲少年时曾在灯会上对母亲一见倾心,他性格不善言辞,还是二叔和小姑拉着他上前,这才知晓了母亲的名姓。
“他成日里托小姑打探裴家姑娘今日去哪里赏花、明日去谁家宴席,明明自己费尽心机与母亲制造偶遇却也只让母亲知晓这是崔家大郎。
“父亲上裴家提亲时祖父才刚到明郡上任,父亲连外祖父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母亲的兄长们扔了出来。父亲害怕母亲不知晓自己的心意,半夜爬上母亲院墙上,向母亲表明心迹。
“母亲说,她从未见过那般笨拙的人,自己在院墙上颤颤巍巍,却还咬着牙坚持非说心悦于她,希望母亲等他建功立业回来。
“在二人离心后我也曾问过母亲为何会答应父亲,明明之前与他不甚相熟,是否后悔。母亲笑着说,可能是因为那晚月色格外亮吧,让她瞧见了父亲羞涩的面庞和充满爱意的双眸。
“没什么后悔的,不过是有些遗憾罢了。”
遗憾,不知道这遗憾是为谁呢?薛容玦心想。
她叹了口气:“好物大都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2人世间的变幻才是唯一永恒不变之物,裴夫人心思开阔,这是好事。”
崔原皱了皱眉:“昭昭不相信世间情感的完满?”
“也不是,”
薛容玦看着墙上随风摆动的竹影,“只是,若没有期待,若能拥有与我而言那便是惊喜了。”
崔原闻言若有所思,看向少女娇俏的侧脸。
他曾订过一门亲事,不过那名女子生了一场大病便去了,至今他已及冠却仍未娶妻。
这些日子与容姑娘的接触虽说都是受崔荔所托为她和顾兄制造相处机会,但他其实内心十分乐意。
容姑娘性格洒脱,为人沉静又见识广博,二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况且,他始终忘不了她撞入自己怀中时犹如初春林中的小鹿,那双眼眸灵动干净。多少次他一闭眼梦中都是这双眼眸,令他沉迷。
他向前一步,看向她的明眸,明亮纯粹:“昭昭,其实我一直……”
“大公子!大公子!可算是找到您了!”
崔原的话被小厮的呼喊打断,他跑到二人面前,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您……您快去……前院瞧瞧……”
崔原又羞又气地瞧着他:“怎么回事?气喘匀了再说话!”
“老爷……老爷吐血了!”
溪云初起(四)
薛容玦随着崔原赶到时,大部分宾客都还在东院听戏,薛容玦站在外间隐约可见崔夫人并着崔荔、崔季与其母亲和两个年纪尚小的孩童在塌前。
崔广面目苍白地躺在榻上,面部的血迹依然擦去,衣衫上仍可见斑驳血迹。
薛容玦站在牧平也身边悄声问道:“怎么回事?”
牧平也摇了摇头面目有些焦急,只悄声道:“崔大人原本在接受众人的敬酒,突然间吐了口血,接着人就昏迷不醒了。”
崔夫人看崔原急匆匆的样子倒是安抚着他:“李郎中马上就到,别急。”
又对着崔季的母亲厉声问道:“寿宴一应皆是你安排的,你如何说?”
薛容玦见到的崔夫人永远都是清冷高贵的模样,还是第一见到她如此情绪外露的样子。
崔季的母亲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抽泣着道:“夫人明鉴,婉娘……婉娘绝不敢谋害老爷啊!”
崔季见不得母亲低声下气的样子,硬拉着母亲站起身,可婉娘却执意不肯起身,他怒道:“你怕她做什么!我瞧着肯定是她嫉妒父亲对母亲的好,才下手的!”
婉娘闻言面色苍白地看了一眼崔夫人对儿子呵斥道:“不许胡说!快跪下!”
崔荔气得面色涨红,她和崔原站在崔夫人身前像是一道坚固的屏障,正欲开口却听到崔广又是一声咳嗽,吐出一口黑血。
崔夫人面色大变,疾步上前拿帕子擦着血迹,明明手抖得要命,却强自镇定:“李郎中呢?为何还没到!”
薛容玦看了身后茵陈一眼询问她的意见,她犹豫着点了点头。
牧平也却拉着她的手腕摇了摇头:“你的身份不适合插手。”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薛容玦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榻上面无血色的崔广,无论如何她也看不得人命在她眼前消逝,她已经见过太多消逝的生命了。
牧平也渐渐松开了手,他其实时常会想,他到底为何会对她情根深种呢?
只是因为那无缘无故的梦吗?
但他又会想,她如此美好,聪慧又通透,出身高贵却始终心怀悲悯,怎么会不被她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