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眼前这满身乱七八糟花纹的人是个男人,宁珵钰他不长不短的三十年间,让人追过吗?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么冠冕堂皇的话。
读书时候,班里有女生给他示好,小学初中都有,到了高中——宁珵钰成绩不好,读的高中不怎么样,可他每天对谁都乐呵呵的,除了不学习,班里什么杂务都做,替人值日啦,帮人跑腿买水啦,甚至给玩牌的舍友们盯梢,他都干,这个副班长做得比班长还称职,每次换届,他的票数都最高,可他不当班长,成绩太差,开班长会议时,班主任觉着拿不出手,他倒无所谓。
宁珵钰人缘好,桃花缘也就格外好,高中明里暗里喜欢他的女生多,给他送巧克力送上课笔记的更不少,但这些女生,宁珵钰一个也不认识,她们从不露面。
最大胆也就让人传纸条,不落款,简简单单一句“你好好看”
,画一个爱心笑脸,很纯情很可爱,宁珵钰很无奈。
但这能叫追求吗?
宁珵钰不知道,他连那些人是谁都不清楚,更别提明目张胆地说要追他。
高中毕业没再读,直接出来务工,宁珵钰干过很多事儿,运货端盘子卖酒,最后舅妈跟他说,还是得学个手艺,以后好立足,宁珵钰便随人学了理发,这门店先前是一大叔的,大叔儿女高飞带他走了,就留给他唯一的学徒,宁珵钰。
宁珵钰在这里一干就七年,二十三岁到三十岁。
但他从学校出来社会之后再也没接受过女孩的示好了。来理发的女生中,当然有觉得他长得好看性格也好的,可人家看不上他,他穷啊,长相又不能当饭吃。也因为他穷,钱都给宁珵欣花了,恋爱这种烧钱的事儿,他识趣儿地统统回避。
见宁珵钰不吭声,面部表情很是精彩,像是不可置信,又像“这人有病”
,总之这表情恐怕方圆十里来找他理发的太婆太公都不会有机会见到,良久,宁珵钰微微张嘴吐出两个字:“恶心。”
这话像从肺腑里迸出去的,低沉的吼声。
“恶心?”
古鹰换了个站姿,双手环胸,“我啥也还没做呢,怎么就恶心了你说说。”
宁珵钰也不和他过多周旋,言简意赅,“同性恋,恶心。”
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一缕烟飘飘然,狭小阳台,靛蓝暮光透入,宁珵钰回复着妹妹的短信,下午他忙得脚不沾地,吃饭时间才歇息,桌面上的面条凝成固体,吸饱了汤汁。宁珵钰觉得咸,没吃几口。
宁珵欣照例给他问好,又发了几张练习纹身的照片来,宁珵钰放大那照片看,没看出什么名堂,不过是一些线条,五颜六色深浅不一的线条。
妹妹:练完了,回宿舍。
宁珵钰拇指敲敲手机:记得吃晚饭,别熬夜。
妹妹:知道了知道了。
两个“知道了”
,宁珵钰能想象出他妹说这话时的不耐烦,他切出微信,对着系统自带的搜索引擎发呆,像是那三个字烫手一般,宁珵钰只输入了“txl”
,跳出一堆“通讯录”
、“他醒了”
、“吐血了”
无关词汇,他一行行切换,那三个字都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