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村,倒也不全是黑灯瞎火。
远远望去,尚有一豆火苗摇曳,只是很快熄灭了。
季老太太提议,省些灯油吧,院坝里去掰扯事情也是一样,今日十四,圆月如银盘,照得四处亮堂。
于是月光如水般洒进这个简陋的农家小院,也洒在了或坐或蹲的季家十来口人身上。
季老太太提议时,老太爷亦未反对,只一再叮嘱大家,轻声些,轻声些,莫要吵着了四邻。
他心里有数,今日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关。
果然,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三儿媳杜氏。
“爹爹,不是我们不想救仁儿哩,我们便是都砸锅卖铁,哪里来的三百两。”
下半晌时,衙差已经来季家告知过了,季家二房的儿子季仁,就是那二十三个可得赦免但要交保银的幸运儿之一。
三百两,这个数字一出来,就令喜出望外的季家人闭上了嘴。
若不是二老身子骨还好,只怕当场就要被衙差这先扬后抑的表达方式弄个乐极生悲。
饶是如此,季老太太也觉天旋地转,好玄二房的闺女季南正好在她旁边,一把子扶住了她。
两名衙差原是想要些赏钱的,看这个情形,也只好连忙退了出去,心中直道晦气。
想到二儿子与二儿媳,季老爷子心中就是一阵钝痛。
三儿媳的话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拿眼睛抡了一圈在场或坐或站的众人。
“你们也是这么想?”
大儿子季康听了,顾不得其他人了,连忙答道:“爹,宁弟这一房只有仁儿这一根苗了,原是进了官府,那时我们也没办法。今儿个是官府说凑了银子就能放人,我看我们还是得想法子,家里有多少凑多少,我与兴儿他娘也商量了,让她回娘家也帮着借点,四下里凑凑,先把人接回来是正经。”
大嫂吴氏家里在邻村,开着米坊,虽不算财主,但在这乡下也算有点积淀的了。
吴氏脸色不好看,但季康点着她了,出口的话语气是和软的,“仁哥儿的事要紧,若是爹娘同意,我想着天一亮就回娘家一趟,与我爹娘商量商量,我想着,五十两银子,是能借来的。那牢里哪是什么好地方,能少待一天是一天的好。”
吴氏这一开口就是五十两,三房不好不表态了。
三房的季福开口了:“不是儿子不愿帮忙,实在是儿子没那本事,朵儿她娘又没什么得力的娘家,叫儿子卖血,此时也无人买哩,儿子想着,二哥二嫂当时去得急,说不得有什么交待在爹娘这里,如今仁哥儿的事正在眼前,爹娘就拿出来救个急吧。再有,几房里数年来交上来的,爹娘手里若还有,只管拿出来救仁哥儿,我季福绝没有二话。”
听听,这态表得多漂亮,一毛不拔,难道还要众人称善?
院中又沉默了,再往下都是几个小辈们,还轮不到他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