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穿越以来,贺锦君就很少做梦。修为高一些后,连睡觉都不必,更别说是做梦了。
今天她昏迷,眼皮底下的瞳孔极速转动,俨然一副深堕梦中的样子。在梦里,她回到家中,窗外高楼大厦,车辆川流不息,太阳高悬。她忘掉了车祸,忘掉了车祸后发生的一切,忘掉了系统白翊尔涯乃至幸秀,拔足狂奔,沿着公路追着太阳一直跑一直跑,她不知道自己会跑到哪里去,将会到达哪里,是否会跑到一个尽头遇到一个岔路或者干脆点,直接到太阳里面。
她疯狂地奔跑,直到精疲力尽,直到开始回头看,并对过去疑惑。
我真的在这里吗?
贺锦君猛然睁开眼。
头上是熟悉的床幔,轻轻飘动,屋内点了香炉,一缕青烟缓缓而上,清甜的腊梅香气散开。无法逃离的现实涌上心头,贺锦君眨眨眼,眼泪随之掉落,强烈的悲痛再次占据全身,她想起尔涯来之前正欲对系统问的问题,“除了完成任务之外,有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回家?”
“有。”
系统说,“修炼到成仙的地步,踏破虚空,离开此世。”
“……要多久?”
“以你的资质,若一直在万名大陆修炼,至少还需七百年。”
贺锦君呼吸一滞。
辗转反侧整整一夜,贺锦君说:“我要走。”
系统说:“你确定了吗?”
这个决定做得很艰难,贺锦君迷茫困惑,一边想离开魔宫后独自修行的种种,一边又反複思量,我是否真的要离开?
离开了,任务一定会失败,我真的能修炼到大乘期乃至更高境界吗?如果我放弃任务,也没能修炼成功,或者中途死去,我就再也不能回家,我再也不能见到家人,见到我的妈妈,我的爸爸,再也回不去那个没有灵力的世界。
然而想到不离开的下场,尔涯会继续让她与他人搏斗,她会继续杀人。
她难以接受。
选择哪条道路才是正确的?
贺锦君转念想,若是她的修为能一日千里,比尔涯更强,若真有那一天,她就不必担心选择的道路,因为那时的她已经可以两者兼得,甚至还能在任务完成后杀掉尔涯。
就这样来回犹豫踟蹰,贺锦君等到了一月后尔涯去到别地的消息,他不在,她再无拘束,而魔宫本身就未对她设有限制,最终她从正门离开。
第一日的夜里,贺锦君投宿于一家旅馆。房间里隐约有霉味,床单被褥像浸了水一般沉重,贺锦君没盖,坐在床边修炼。可她囿于一直以来沉重的心情,离开后更为纠结的心思,心有旁骛心思杂乱之时,如何能顺利修炼?
她再一次痛恨起自己的软弱。
若她够狠心,杀人便算不得什麽,为了回家,必须去完成这个任务,再在尔涯身边留上一年半载,不过是手上多几条人命。可她没办法接受,不能接受这种可怕的未来。她不敢想继续杀人后她会变成什麽样子,恐惧面目狰狞满身他人鲜血的自己。
从小到大,贺锦君都不过是普通人。学校里不违反校规,上了班踩点打卡。注定了她势必会纠结,势必会彷徨。
她既难以接受杀人,可想到就此离开放弃任务意味着从今以后再也回不了家,再也见不到疼爱自己的妈妈和做饭好吃的爸爸,贺锦君又止不住地泪流。
确实有某一刻,贺锦君不管不顾地涌起留下来的沖动。不就是多忍受几百天吗?不就是继续和别人打斗,继续杀人吗?有什麽做不到的?!我要回家!!
然而这样的念头刚起,为取出幸秀体内作乱的虫子而破开她胸膛的双手,似乎又沾满浓郁洗不掉的红色。柔软温热的人体内髒,触感腻滑,想起就一阵反胃。
既然忘不掉,既然我已经出来,我就不要再回去。
系统指引她往系统边境走,留在魔界始终有被尔涯撞见的可能,穿过边境到达人修的地盘,尔涯也不大有可能再追过来。过去后,她要勤加修炼,等到修为能与尔涯并肩,再回到魔界杀了他。
一路上,贺锦君不敢多用灵力,怕引起魔修注意带来杀身之祸,花费半个月的时间才到。
越是靠近边境,天就越亮,贺锦君总算触摸到那层透明的屏障,它隔绝了人修和魔修,它的建立使魔修被放逐,战争停止,它也绝非人力可打破。
贺锦君的手压在那上面,问系统:“我要怎麽样才能过去?”
系统反问道:“你还记得你一开始是如何来魔界的吗?”
是扒开了一道缝隙来到的魔界。
“屏障有个洞!”
贺锦君脱口而出。
话一出,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屏障并非无坚不摧,等来日屏障破碎,人修魔修再次相遇,战争会不会重燃。
贺锦君深吸一口气,开始寻找屏障中的缝隙。
屏障透明,缝隙也透明,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只能用手一寸一寸摸过去。她完全记不起上一次钻的哪里,印象中有颗歪脖子树,但边境每个地方长得都差不多,人界和魔界由屏障隔开,两边看起来一模一样,实际上略有差异,歪脖子树也常见。系统知道来的路,却不知道回来的路,一点忙都帮不上。
贺锦君光看着对面,成日地摸,白天摸晚上摸,路过一颗又一颗歪脖子树,偶尔还要怀疑一下自己有没有路过漏掉什麽地方,折回去再摸一次。
尔涯一度觉得贺锦君很无聊,在他刚带回去的时候。
最开始把贺锦君带回魔宫,仅仅是因为看到她在墓前移植鲜花。魔界被单独隔绝后,环境大不如前,普通人要竭尽全力才能活下去,经受天灾死去是再常见不过的事,现在竟还有这种心怀希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