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弟子见她言语癫狂,面上却阴沉得可怕,谁都不敢出声说话。
过了好一会,才听灭绝又道:“俗语说得好:‘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子存父先死,孙在祖乃丧。’人孰无死?最怕是你们都死了,老尼却孤零零的活着。”
她顿了一顿,又道:“但纵是如此,亦不足惜。百年之前,世上又有甚么峨眉派?魔教杀我弟子,掳我爱徒,实在欺人太甚,咱们只须轰轰烈烈的死战一场,峨眉派就是一举覆灭,又岂足道哉?”
群弟子听到此言,人人热血沸腾,拔出兵刃,大声道:“弟子誓决死战,不与妖魔邪道两立!”
灭绝师太淡淡一笑,道:“很好!”
心中却仍旧挂心周芷若安危,想她乃是一派之尊,凡事必以大局为重,峨眉首战便铩羽而归,人心不稳,这才如此来鼓舞士气,可她内心忧虑却不能说与任何人知。
她想:倘使芷若当真不免于难,那我便是踏平这光明顶,也决计要为她报仇雪恨。
张无忌见峨眉派众人虽然大都是弱质女流,但这番慷慨决死的英风豪气,丝毫不让须眉。大有荆轲西入强秦,“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之慨。
周芷若被点了穴道,装进一只大布袋中,这布袋其实是韦蝠王的披风所化,将人兜将进去,系上绳索,原乃布袋和尚说不得所赠,如此恰可将人负在背上,不碍奔走。
青翼蝠王一路疾行,周芷若贴紧布袋,只听得耳畔山风呼啸,身子犹如腾云驾雾,虽瞧不见眼前景象变幻迅疾,可也知现下已奔出了甚远。
来得一处洞穴,韦一笑停下脚步,嘿嘿笑道:“这里甚好,甚好。”
当下将装着周芷若的布袋一甩,换了个肩膀扛着,跨步入内。
里间蓦地黑了,可韦一笑却如行在白日一般,丝毫不会碰壁,这实是他贯喜在黑暗里练功调息,久而久之,夜间视物的本事较常人更强。
眼下虽处黑暗山洞,可洞口仍是透进些许淡白月光,这对韦一笑来说便已足够,足够叫他看清这洞中情形。
洞穴幽深,幸而他没有走到很里间,便停下来将袋子放在地上,解开了那布袋口。
周芷若双目适应了一阵,隐隐见得远处一丝光亮,想来便是洞口,她心中不可能不惧,却也不知这人将她捉来要做甚么。
只听韦一笑说道:“你师父追我不上,想必眼下正自懊恼,小姑娘,你们峨眉会同其他五派围攻我光明顶,只怕是有来无回。”
周芷若闭上了眼,不愿理他。韦一笑这才想起:这女子还被我点了穴道。当即在她肩头两处轻拍,却只解开了哑穴。
周芷若咳嗽几声,想坐起身来又不能,只得横眉冷冷道:“你是明教中人?捉我至此想怎么样?”
韦一笑阴森森道:“难道你没见你师姊的死状么?”
他凑下身去,在那玉颈边轻轻一嗅,周芷若大骇,斥道:“你做甚么?”
只见韦一笑直起身来,容状陶醉说:“像你这般粉雕玉琢的姑娘家,肌肤吹弹可破,这颈血是最好喝的,又香又甜,美味,美味!”
周芷若闻言更惊,心想:饮人颈血?明教中当真有如此邪魔?无怪江湖人都称之为魔教。只是,当初爹爹起事,响应跟随的百姓分明都当周王部属是反抗暴元的义军,为何如今却……
她转念一想:是了,定是明教中出了诸如此类的邪魔歪道,这才令明教声名败坏。当下斥道:“如今元廷残暴,戕害汉人,你身为明教弟子,不投身军中驱逐鞑虏,反倒做这丧尽天良之事,却也应该么?”
韦一笑愣了愣,不悦道:“你理我杀不杀鞑子,告诉你,我手底下死过的元兵,比你这小女子见过的还多。”
他咦了一声,又说:“奇怪,你是峨眉弟子,怎么说起话来,却并没十足痛恨明教的意思?”
想自第三十三代教主阳顶天死后,明教群龙无首,四分五裂得不成样子,众人便推举杨逍为代教主,掌理教务。哪知杨逍以公谋私,因昔年旧爱纪晓芙之死,记恨灭绝师太,数年来与峨眉争斗不休,结下了莫大仇怨。
是以韦一笑见她口中未称“魔教”
,言语间反倒说明教反元为义举,不由不解。
周芷若道:“正邪本就一线之隔。若你们肯一心一意做些驱逐鞑虏之举,武林同道又何必联手来剿?也是你们如今那代教主蔽于私仇,将抗元大业置于脑后,才放任出这多嗜血邪魔,这‘魔教’二字,怎能不越扬越远?”
韦一笑闻言震惊不已,不想她一年轻女子说起家国大事竟如此头头是道,不禁问道:“你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周芷若只冷哼一声,偏过头去,再不答话了。
韦一笑见她当自己是个只会滥杀无辜的邪魔,心头愤愤,道:“小姑娘才多大年纪,识得些皮毛道理便以为自己无所不知了么?告诉你,蝠王我也不是生来就喝人血的,我是”
话还未说完,忽然隐隐听得洞外一阵喧哗,韦一笑内功高出周芷若不少,当下屏息倾听,只觉有数人脚步渐近,正往此洞穴而来。
周芷若也有所察觉,刚想出声呼喊,又被韦一笑迅疾封住了哑穴。
他心想:难道灭绝老尼带人寻来了?转念一想,又觉不可能,此处距峨眉派歇身点何其远,就算灭绝武功绝佳,也不至那么快便奔到,何况还带了那么多弟子。
只听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说道:“你确定那青翼蝠王便是藏身在此处?”
有人便答:“千真万确,在下眼见那魔头怀中掳着个袋子,进了这山洞。”
这声音清脆如泉,听来十分悦耳,倒是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