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起,我有多少次在想,如果许多年前我并未穿上那条镶着玫瑰花形状纽扣的灯芯绒长裙与他在充满阳光的大房间里相拥,那么那个人【小儿子】或许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又有多少次想要知道,如果那个人从未出生,我和丈夫的余生会不会像是浪花与海鸥炽热而强烈的搏击,忠实地陪伴彼此到坟墓,甚至更深远更长久?
“而我日夜咀嚼却无法捉摸的残酷真相是为什么死的是他?如果上天必须带走一个人,为什么不能是那个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第一人称的叙事让乔卿感到阵阵寒意卷过四肢,透进肺腑。她不知道司然有没有读过这段文字,知不知道母亲对儿子的残忍背后是对父亲的痴狂。乔卿的喉头不住地颤抖。她记起年初在格雷姆疗养院,自己翻过桌子,双手掐上司然的脖颈。彼时她愤怒地想,为什么死的是周予淮,她要司然替他哥哥去死。
“犯过同样的错误,不代表你们是同样的人。”
巴克利博士坐在咨询室沙发对面的皮椅里,“从自己的痛苦里跳出来,不再做懵懂的受害者,开始理解你的意图和情感,反思你对周围的人的态度,这是情绪上成熟的体现。”
“对别人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他已经听到我说……”
她停顿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听到我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巴克利没有立即回答,像是在等她独自消化完这段情绪。过了半分钟,他才开口:“所以我们更不应该逃避,而是要主动承担修复关系的责任。”
晚上乔卿回到七十二街,她想把剩下的东西理好,周末找人来搬走。进了门她站在凸肚窗前往外看,银杏树下空无一人。
她拉上窗帘,锁好大门,上楼去浴室。“哗哗”
热水从头顶淋下,她再次感到有些不对劲。玄关台灯是联网的。她在几个街区外手机app检测到定位,台灯就该自动点亮。可是她刚刚进门时,家里一片漆黑,是她自己拧开的屋顶吊灯。
她怀疑台灯坏了,关上花洒,擦干头发,裹好浴袍,赤着脚下楼。走到玄关,她伸手摸上灯罩,是温热的,说明台灯在她来之前亮过一阵又灭了。她转开旋钮,灯“咔哒”
点亮。乔卿试了手机app,也都正常。
她立在玄关再琢磨一会儿。如果有人进门过,安保系统应该自动报警才对。大概真的是智障家居吧。
乔卿用微波炉热了碗即食意面,端着上楼。推门进卧室时,她听见书房里传来窗户开关的声响。乔卿惊了一跳,愣在房间门口。再下一秒,背后书房的木门被拉开了。
乔卿转过身。她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衣物,灰混套头衫,骆马绒长裤,让她以为面前站着的是周予淮。枝条般错结的头发和胡须几乎盖住男人整个面部,黏着些许棕红的血块。
认出串串的脸那一刻,恐惧像是蛇信迅速从脚底缠上来。乔卿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左手按住门框稳住身体。
她在想串串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该在格雷姆疗养院的隔离病房才对。她在想安防系统为什么还没有发出警报声,他是攀上外墙消防楼梯然后从窗口钻进来的。她在想串串为什么会穿着周予淮的衣服,说明串串来过不止一回。他甚至走进卧室,把自己脱得精光,在衣柜里挑挑拣拣,然后站到镜子前套上新的行头。乔卿的胃一阵阵痉挛起来。
“你不该在这里。”
乔卿右手伸进睡袍的口袋,快速按了五次,拨通911。
“我知道,宝贝。我知道。”
串串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边说边走上前,刺鼻的酒精味朝乔卿压下来。“刚才我看到你进楼,我是要走的。真的,我都从消防梯下到一半了。可我心里难受呀!我想在治疗小组里见到你,你突然就不去了。我给你拨电话,你又把我拉黑。你知道我费多大劲才打听到你家地址吗?但你之前从不回来!我等了三天,一秒钟都没有合眼,你这个荡妇到底去了哪里鬼混!”
这个街区的出警时间不会超过两分钟,乔卿告诉自己,她只要拖过这两分钟就可以了。这个念头一闪,乔卿飞快地退回卧室,用尽全身力气把门砸上。但串串伸进右手掌卡在门框上。木门发出声闷响,串串粗粝的嗓音也闷哼叫出来,“婊子!”
乔卿抽进一口冷气,身体僵直,串串踹开房门冲了进来。他脸上扭曲着痛苦,眼里的血丝仿佛要迸溅到她脸上。“你为什么不能乖一点呢,宝贝?我这身打扮你不喜欢吗?”
乔卿逃跑,却被他从身后用右手臂圈住腰一提,左手掌擒住她的乳房。乔卿尖叫挣扎。她被强烈的恐惧席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这个人的力气可以这么大,他瘦得只有骨头架子,他滥用药物……
“安静点!”
串串踉跄撒手,紧接着一巴掌呼地扇在她右耳,我快听不到我们灵魂动物的交谈了!”
灼热的刺痛瞬间侵袭她的右脸,乔卿扑倒在地毯上,在突如其来的眩晕恶心里闭上眼。右耳尖锐的金属鸣叫令她忍不住喊出声来。
她意识到勇气和力量注定徒劳无功,她被恐惧汹涌的海浪冲刷,开始哀求他,尝试取悦他,伸手摸向跨坐在背后的那个男人的皮带,手指抚弄他的腰腹。“我错了。请不要打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串串肺部尖锐刺耳的啸鸣在她的安慰下渐渐平复。他把她的身体转过去面朝他,伸手拂开她沾湿在脸上的头发,“我爱你,宝贝。你必须知道。”
串串浑身颤抖,眼球异样地凸出,不知道是什么药瘾的关系。大颗汗珠在他前额和鼻尖冒出来,滴到乔卿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