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久久呆立在门边,沉默就是这个女人最大的哭声。
火葬场是事业单位,准点上下班,其余时间只留扇侧门,供接收遗体的灵车通行。
夜阑人静,焚化烟囱影影绰绰,更显森然可怖。
吴萍萍母子跟着灵车进去,桑塔纳熄了火,静静停靠马路边。
“几点了?”
关妍问。
林向昀看表,“快四点了。”
“还有一两个小时天就亮了吧。”
关妍望去窗外墨黑的夜,“我是不是该信守承诺,告诉你,我为什么对警察有成见。”
“你可以反悔。”
车里冷,林向昀脱掉棉服盖她身上。
摸到衣襟光秃秃的线头,关妍侧眸一笑,“找不到人给你缝扣子吗?”
“我自己会。”
他累了,仰头靠着椅背,眼睛半阖,“小时候经常看我妈做针线活,我帮她缝过铺面。”
“你爸妈感情好吗?”
林向昀沉默了。
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关妍也噤了声,面向车窗闭上眼。
忽觉手背一暖,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爸是上海来苍莱插队的知青,因为我妈,放弃了返城的机会。我爸写的一手好字,文采也不错,在县机关单位做文书。我妈文化不高,通过我爸,跟着进了单位食堂。
“我读小学那几年,他们感情很好,经常带着我哥俩去山上挖笋,去河边钓鱼。后来陆续收到同届知青的消息,我爸的心态慢慢发生了变化。他们有的当了大官,有的发了大财,一些以前不如我爸的人,也都有了不错的发展。而我爸,还是个帮领导写材料的文书。
“心里不平衡,他开始借酒浇愁,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常常看不惯周围的人和事,抱怨社会,抱怨制度,抱怨所有害他止步不前的外界因素。
“我哥选择去当兵,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逃避我爸。”
车里实在太冷,感觉林向昀的手逐渐变凉,关妍取下棉服还给他。
“你呢?”
她问,“你没想过逃避吗?”
“我得留下来陪我妈。”
林向昀没接,使劲搓了搓手,然后揣进裤兜。
“穿上!”
手一扬棉服扔他怀里,关妍口气强硬。等他穿好衣服,她才继续开口问:“你爸喝了酒会打她?”
“不会。”
棉服好像沾了她的味道,淡淡的清香,林向昀故意低下头,揪起针眼上的线头,“我爸以前很健谈,酗酒后像变了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他们日常交流越来越少,我妈也越来越自责。如果我爸当年没有放弃返城的机会,他会和其他知青一样,前途无量事业有成。我妈觉得,是她耽误了我爸
“再后来,我爸开始找各种理由出门,很少待在家里。即使回来也是半夜,喝得烂醉不省人事。我妈也已经习惯了照顾醉醺醺的我爸,从没当我面讲过一句抱怨的话。”
一截棉线被揪下来,缠绕食指大半圈,他蓦然联想到古老的民间传说——月老的红线牵起世间男女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