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喧哗声顿起,有不可思议,有惊惶失措,还有其它种种。恺撒的目光骤然一慑,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现在主教的遗体已由圣职人员抬走下葬。此处作为主教殉教之所,允许诸位教徒在此哀悼三日。三日后,只能在主教坟前祭拜,不要再于此停留,妨碍人民日常生活作息。」
他停下说话,深沉视线在人群中环视一圈,冷冷道:「明白了吗?」
片刻死寂后,教徒们纷纷匍匐在地,以示遵从。
真也好,假也罢,他们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证据。而面对态度如此冷酷的恺撒,他们只有服从。
殉教者,不需再无故增多。
恺撒颔首,随即勒马徐步离开。
再一次的,与另一位君王擦身而过。
同日,关于主教殉教的通告发布,举国教会哗然。纵然存在诸多疑虑,然而在恺撒的铁腕以及无从质疑的证词之下,无人敢站出来辩解半句。
多日后的晚间,皇殿正堂上的长椅中,克劳狄低头仔细审阅由艾伦递交上来的调查结果,脸色越发凝重。
粮船事件,居然证据确凿。由于持续不断的南风,粮船迟迟未能起航。只是这是否真是布兰德主教所为,却不得而知。
恺撒既然敢下此毒手,必然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尼科米底亚那边的答复,同样与他的口谕如出一辙。
巫术。
何其可笑?
虽然克劳狄从不钻研神学术类,但从小在周围环境的耳熏目染下,他也知道巫术并非单凭一人薄力就能达成,只有极少数人,在极其特殊的修习下才有可能成功。否则若人人擅长,人民生活不知将乱成什么样。
何况如果布兰德真有这般本事,又怎会惨死在凡人手下?即使忏悔,又何必如此低调?为何不发布宣告以示悔意,然后等待元老院法庭的公开审判?
所有的一切,终归只掌握在恺撒一人手中。
殿下,瑞恩与艾伦同样一脸沉重。
虽然宫廷与教会素无瓜葛,只是那样处死一个极有名望的主教,未免太过狂妄,也太过残忍。
艾伦走到克劳狄身侧,关切地按住他的肩膀:「你打算怎么做?」
从小一起长大,自认对他的了解已不算少,却从未见他露出过如此神情。晦涩的双眸中,弥漫着无法遮掩的苍凉,显得心灰意冷。
为什么那个人的所作所为,能令向来处事淡然的好友情绪失控至此?难道他所用心的程度,已不仅止是喜欢而已了吗?
瑞恩也上前,一贯嬉皮的笑脸也已收起,迟疑地说:「没办法吧?文森特一看就是那种不会留纰漏让别人搜寻的角色,况且就算知道是他造假,人已经死了,也不可能只为这件事而把他推下恺撒的位置。」
「大概,只能这样不了了之吧。」艾伦叹息。
克劳狄静默半晌,突然抬头看向瑞恩:「你之前提起的哥特人入侵的事怎样了?」
瑞恩愕然一怔:「啊……现在的敌人主要还是以日耳曼人和萨尔马提亚人为主,而哥特人始终在尤克逊海北岸附近徘徊,因此暂时还不必、也不能费太多精力用于打击他们。」
「是吗?」克劳狄点头,「我知道了。时间已经不早,你们都回去吧。」
「可……」
「不要担心我。」克劳狄笑笑,沉静平和,「恺撒那边,以后我会多注意。」
瑞恩动了动嘴,最终在艾伦的眼神暗示下噤声,先行告辞。他走后,克劳狄再也忍不住流露出浓浓疲态,托住了犹如灌铅的沉重头颅。
艾伦柔声劝道:「你也早点休息,每天都有那么多事处理很辛苦吧?我送你回寝宫。」
克劳狄没有应声,无心拒绝,也无力拒绝。艾伦一路陪他回到卧室,门外四位侍女立即跟进房中准备伺候皇帝安歇。
「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艾伦对她们笑着挥手,几位侍女面面相觑,随即从命。她们转身走出房间,反手将房门合紧。
侍女们离开后,克劳狄倒进床中,轻声说:「你也回去吧。明早还要去军营,早点休息比较好。」
艾伦无谓耸肩:「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他脱下短靴躺上床,注视着克劳狄双目紧闭的侧脸,英气依然,却神采不再。
只为了一个人就把自己辛苦成这样,值得吗?
艾伦为他心疼,悠悠道:「我们很久没躺在一块聊天了。还记得吗?以前我们一起领兵出战,闲暇时就并排躺在草上,对着天空发呆。」他的目光中闪烁怀念,「那时在战场上,从没有任何事能让你烦恼。只要拿起剑,你永远都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克劳狄蓦地一怔。
那样的时光,那种骑在马上乘风杀敌的美好感觉,怎会不怀念?
他慢慢回想,唇边也逐渐浮上一丝浅淡的笑意。
……只要你一拿起剑,就会恢复成无人能敌的帝国之刃……
(谁在说话?!)
双眼猛地撑开,映入眼帘只有屋顶彩绘。然后,缓缓浮现出一张傲然无双的脸庞,坚信地对他这么说。
……只要你一拿起剑,就会恢复成无人能敌的帝国之刃……
(胸口,又开始痛了——)
他紧紧拧眉,呼吸也不觉变得粗重。
艾伦一见他骤然变了脸色,连忙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克劳狄摇头,再次阖紧双目,眼前的幻象也就看不到了。
可是脑海中的残响为何迟迟挥散不去?……
「克劳狄,其实我一直希望,你能遇见一个能让你不顾一切去喜欢的人。」艾伦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