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言当年的确因为这件事对许弥南有过恨。
可他太爱许弥南了,爱恨交织,成了一个巨大的网,将他困在里面,无可解脱,因此他才会觉得无比痛苦,只能迷茫的站在原地,不愿意向前看。
直到半年后,他在周柏松的遗物里发现了一个笔记本,本子的第一页,就是周柏松写给他的一段话。
“爷爷说,他早就知道咱俩的事儿,一开始不是没想过棒打鸳鸯,可后来他病了,也想开了,他说,人生在世,没人能真正定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所以不用纠结自己的选择正不正确,做了决定也不用后悔,画地为牢太傻了,人必须得往前走。”
许弥南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老人慈祥的面容,那个即使拄着拐杖、两鬓尽白,也永远背脊挺直的老人,如松如柏。
他就站在那里,笑着看着他们,说:“好孩子,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就够了。”
“宝宝,”
周颂言低头,亲了亲他的鬓发,又蹭了蹭他的鼻尖,稀罕不够似的,“那些事儿都过去了,往后咱们好好的。”
许弥南抽噎着,倾身过去吻他,咸涩的泪水划过脸颊停在两人的唇上,却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甜蜜。
如今他可以很坚定的对周颂言承诺:“周颂言,我爱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小年夜,许弥南交了最后一张画稿,心里终于踏实了。他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刚拿起手机,就看见周颂言打来了电话。
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南南,忙完了吗?”
许弥南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一旁,起身收拾画板和画架子,提高了点音量回他:“刚画完,你快回来了吗?”
原先一中附近的那栋房子位置太偏,周颂言也没有金屋藏娇的打算,所以前几天就带着人搬回了自己家里,还紧赶慢赶的给他辟出来了一间画室。
发动引擎,车子驶出停车场,周颂言一只手转动方向盘,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和他讲话,“我已经出公司了,今天小年夜,爸妈回来,晚上咱们去老宅?”
周颂言接管公司后,周济和殷岚之彻底放飞自我,不是在旅游就是在旅游的路上,这回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还是听说许弥南回来了,两人才临时改变行程,决定先回北城的。
许弥南回来这事儿,虽然周颂言已经在电话里和他们提起过了,但毕竟还没见到面,因此除了周颂言气定神闲以外,其他几个人心里都有点儿发虚。
今天听说要见周济和殷岚之,许弥南在衣帽间里选了半个钟头,把所有的衣服都翻了个遍,最后才敲定了一身他自认为得体的。
周颂言到家时,正撞见这人在卫生间捯饬自己的发型,左右摆弄了半天也不满意,自己跟自己置气呢。
他赤着脚绕到许弥南身后,很恶劣的揉了一把那人蓬松的发顶,然后才出声说:“爸妈又不是没见过你,别太紧张。”
许弥南转过身去,伸手环住他的腰,垂着头,抿了抿唇,仍然没什么底气:“那能一样么……”
以前他叫人家舅舅舅妈,心安理得的给人当侄子,如今自己拐跑了他们的儿子,还得改口喊人爸妈,给谁谁不犯怵?
周颂言掐着他的腰窝把他抱到洗手台上,两只手将他禁锢在墙角的方寸之间。
他仰头,笑着啄了一下许弥南的唇,坏心眼的说:“嗯,是不太一样,以前给我当弟弟,现在给我当媳妇儿。”
他说完,又去亲许弥南的鼻尖,薄唇蹭过那人柔软的鬓发,仍然在和他开玩笑:“老周自己估计也没想到,他下一趟江南,倒是给我带回来了个童养媳。”
许弥南被周颂言说的臊红了脸,别过头去不看他,只胡乱的推了推他的肩膀,“周颂言,你够了。”
周颂言看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很干脆的见好就收,不再磨他了,伸手把人抱下来,说:“好好好,不说了,收拾收拾,咱们该出门了。”
这会儿还不到饭点,华珍正坐在客厅看报纸,赵阿姨和陈姨在厨房鼓捣新菜式,周济和殷岚之则献宝似的从行李箱往外掏东西。
外头冰天雪地的,家里却温暖热闹,周颂言就是在这时牵着许弥南进了屋。
许弥南今天套了一件羊绒大衣,里面穿着白色高领衫,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喜庆的红色围巾。
围巾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脱外套时,半长不短的头发被他不小心掖到了衣领里面,看起来有点傻。周颂言没憋住,光明正大的笑了几声,然后又赔罪似的伸出手,耐心帮他整理好。
许弥南拎着东西进了客厅,乖巧的喊人:“外婆……”
他把视线转移到周济和殷岚之脸上,有点儿怯的叫了句“爸妈”
。
这么多年过去,周济和殷岚之早就看开了。
他们儿子就是这副死样子,见了棺材也不落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总之就是要一条路走到黑。
当初周济把许弥南带进周家,只盼着他和周颂言能好好相处,却从来没想过两人之间会有这样解不开的羁绊,以至于后来经年相思,兜兜转转,最后周颂言又把人牵到了他面前。
那就由他们去吧。
两个人选择欣然接受。
周济走到两人跟前儿,抬手按住许弥南的肩膀,欣慰的说:“回来就好。”
殷岚之一见了许弥南,又想起周颂言在电话里说的他这些年受的那些委屈,眼泪立刻就止不住了。
她站起身来,紧紧拉着他的手,欲言又止半晌,最后也只是笑着说:“小南,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