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内冷冷清清的,地上铺满了青灰色的地砖,郁郁苍苍的地锦攀附着深红色的宫墙,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只是这个院落里除了苏宸安,便没有其余的人了,实在是冷清得没有丝毫人气。
这几日来向青梧真切地意识到,苏宸安是真的过得不好。
苏宸安将药碗随手搁置在一片浓荫下的石桌上,他微微侧身,余光瞧见那人还直愣愣地杵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向青梧回过神来后,发现苏宸安戒备极深地看着他说道:“你来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喝药?”
向青梧反问道,“你不会怀疑我在里面下了毒吧?药是按照太医给的方子抓的,我可没动过手脚,你若不放心大可以自己看方子。”
苏宸安显然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当然也不会告诉向青梧,是因为那药汁难以入口,简直把辛酸苦辣各种难喝味道都集齐了。
他垂下眼皮,并不拿正眼看向青梧,“我死了不是正合你意?”
他实在是有些看不起这个蠢货草包七皇子,这人不仅心思恶毒,捉就连弄人的手段也是极为毒辣拙劣,而且这人就像个狗皮膏药似的,只要黏在身上就无论如何也撕不下来,扰得你不胜其烦。
“怎么会呢?”
向青梧知道眼前的这人多半是不会相信他接下来说的话,“咳,我想通了,以后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苏宸安冷笑一声,看样子明显不信他说的话,“是吗?那可要多谢七殿下。”
果然,向青梧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什么梁青留下的烂摊子要让他来收拾。
但是为表决心,他大步走到苏宸安面前,澄澈明净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和他对视着,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做出这个承诺,那我就绝对不会食言。我发誓,若我梁青以后做出伤害苏宸安的事,那就让我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末了,他还在心中补了一句,他用梁青的名字发誓,跟他向青梧有什么关系,等以后找回剑身,第一个要削的就是苏宸安。
向青梧紧张地盯着眼前的人,生怕这人说出什么令人难堪的话来拒绝他,苏宸安的嘴巴一直都很讨人嫌。
苏宸安嗤笑一声,说道:“那好啊,我只有一个要求。”
向青梧挑眉,他早就知道苏宸安会是这个反应,阴阳怪气的,不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话来怼他,“你说。”
“那就是离我远点。”
苏宸安冷冷地看着他,“七殿下,我招惹不起你,请你以后理我远一些,不然我不敢保证上次的事还会再发生一次。”
哦豁,苏宸安竟然在威胁他。
他看看苏宸安,苏宸安也看着他,两人不动声色地对峙着。
苏宸安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向青梧此刻的身体年纪尚幼,眉眼尚未长开,睫毛长而浅,护着大而狭长的眼睛,澄澈明净,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这双眼睛里。
苏宸安一向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借尸还魂之说,但是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很可能并不是以前的梁青,那个蠢货草包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被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注视着,这样的感觉很不好,不管这个人是谁,他能感觉得到,原本自己就像一只浑身长满了尖刺的刺猬,全副武装地把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但是这个人目光灼热且直白,企图闯入他的领地,把他从角落里挤出来,逼着自己卸下一切的防备。
向青梧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拒绝:“不行。”
末了,还加了一句,“不可能的,想也不要想。”
苏宸安被他气笑了,他心绪不宁,焦灼不安地说道:“随你!”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入夜后的皇宫万籁俱静,一弯新月挂在横飞出来的斜檐上,浓稠的黑夜铺陈开来,黑夜静谧,四下无声。
向青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回想着白日里两人第二次的相见,称不上是多么愉快。
眼下苏宸安忘却了前尘往事,他的剑身也不知所终,为了让苏宸安能够顺利地渡过这次轮回,他决定不管苏宸安有多么讨厌他,他也要迎难而上,牢牢地缠着他。
令他意外的是那颗定魂珠竟然也跟来了,此刻就静静地躺在薄薄的一层衣服下,灵气运转,无声地滋养着他的神魂。
这颗珠子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看起来光华流转,甚是美丽,但是摸起来手感冰冷,贴在肌肤上无声地暖着他的心窝处。
向青梧心情复杂地捏着这颗珠子,他想等找到了剑身后,就把这颗珠子还给苏宸安。
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些困了,于是他翻了个身,任由困意席卷而来。
今夜睡不踏实的不仅向青梧一个,远在落霞轩的苏宸安睡得也并不安稳。
他的伤口在背上,膝盖骨也隐隐作痛着,为了避免碰到伤口,他只能趴伏在床褥上。
睡梦里,四周是一片虚无的黑夜,他整个人有种无力的失重感,无边无际的虚无包裹着他,只有心口处在微微发烫。
苏宸安低头看向自己心脏的位置,下一刻他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的整片胸膛变得剔透,内脏脉络看得一清二楚,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心口处,通红的心脏里竟然有一把剑的影子。
那是一把宽厚古朴的巨剑,剑身漆黑,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散发着浑然不可侵犯的正气。
苏宸安愣住了,他的心脏里竟然有一把剑,这把剑从何而来?怎么会跑到他的心里?
他不会是疯了吧,怎么会梦到这样光怪陆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