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卓见素只能说到这里,贺初接过来道:“碧艾,你一定很想亲眼看到章诩是怎么死的。当时我就在现场,我可以告诉你,蛇毒发作,他疼得把舌头都咬断了。死的时候,全身乌紫,脸上还带着笑容,难看又诡异。死都死了,却像个笑话。总之,章诩死得很惨。”
碧艾支棱着耳朵,不想放过一个字,表情十分痛快。
“大人怎么会在现场?”
她问。
贺初道:“因为是我在婚礼上带走了他。”
碧艾仔细看她,眼睛一亮,“您是殿下……”
婚礼上,长宁公主对谭娘子和那位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只有她懂。
九郎是长宁公主?
卓见素惊呆了,求助地看了上属一眼。
崔彻点点头,给了他一个无比肯定又幸灾乐祸的回应。
贺初道:“我知道章诩并不无辜,而是死有余辜。”
碧艾想哭,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章诩以为你死了,以海葬为理由毁尸灭迹。陈国公又升了你兄长的官职,换来你全家人的守口如瓶。于是,全家人踩着你的血泪和冤屈,迁出安都,心安理得地开始新的生活。王应留在这世间唯一的痕迹,恐怕就只有大理寺卷宗里的一张画像。”
碧艾捂着脸,声音颤抖,“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贺初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甚至这世上没人会信,在章诩洗手的时候,我偏偏就知道了。”
碧艾却道:“我信,自从我捡回一条命,能够在陈国公府以外的地方自由呼吸,我就相信这世上有奇迹。”
贺初又道:“其实即便你没有毒杀章诩,我也不会让你枉死,我会替你向章诩讨还一个公道。可是,你既然杀了他,你就要将往日所受的种种折磨和冤屈说出来,让世人看清他的真面目,唯有这样才能换得你的生机。”
碧艾凄然一笑:“刚刚那位大人说,换颜术需经历非人的痛苦,可比起被魔鬼践踏,被家人出卖,求生不得,哀告无门,那点苦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她挽起衣袖,露出触目惊心的累累旧痕,“我十六岁嫁给他,真像做梦一样,章家大郎,本朝公子榜位列第四,高贵,温柔。哪知道却是噩梦的开始。
整整六年,我不能反抗、不能和离、更不能求死,否则他会变本加厉,后果将不堪设想。我跟家里人说过,可母亲叫我忍,父兄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尝试着告诉国公夫人,她劝我,只要生下男孩,孩子是陈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孩子一天天长大,日子总会好起来。其实,我也曾这么想过,可我的身子被打坏了,不可能怀有孩子。我甚至还求助过他的祖母,她轻蔑地说,我这种小户人家的女儿,就是不识大体,不懂得什么叫做顾全大局……
我捡回一条命,起初我不想报复,只想好好活着。可陈国公府不是一般的权贵人家,他们府上出了一位贵妃,而且还是盛宠不衰的贵妃。这样的人家必然要尽善尽美,所以,那畜生一边为我海葬,一边又因我的名字里有个‘应’字,将我住的地方改为‘应念阁’,表达对我的思念,还惺惺作态为我写了很多诗。安都的高门贵女又怎么会知道,那些感人至深的诗,字里行间全是我的血泪、伤痕、甚至是我卑微如的性命。”
崔彻问:“陈国公,还有他的嫡次子章颐,也像章诩这样吗?”
“不是。”
碧艾静了一静道:“听章诩说过,他和章颐小时候见过陈国公打陈国公夫人,他们都很害怕。可长大后,章诩变成了和陈国公一样的人,而章颐没有,他成了和陈国公相反的人。”
良久,崔彻又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碧艾平静道:“没有了。我承认我是王应,也是碧艾,我也承认是我把买来的银月蛇毒掺在水里,谋杀了章诩。还有,请殿下替我转告谭娘子,我隐瞒她,也利用了她,是我对不起她。但我没想过要害她。按照毒发时间来推算,那畜生根本活不到洞房花烛夜。”
她站起身,向贺初郑重地行了一礼,“谢谢殿下把那畜生的死状告诉我。其实,昨天在婚礼上,我很羡慕谭娘子。如果殿下当年能在我的婚礼上带走那畜生,该有多好。殿下,我二世为人,虽也想好好活着,可我报了仇,心中痛快,了无牵挂。”
贺初道:“王娘子,你莫要灰心。你反杀章诩事出有因,不会重判,而且三个月后是我阿娘的生辰,到时我阿耶定会大赦天下。你要耐心等待,好好活着。”
碧艾眼中含着泪光,“殿下恩重如山,王应唯祝殿下,能嫁得有情郎,不负好时光。”
不想
次日,崔彻在平和殿向太宗禀告了案子的始末。
太宗虽没有要求他限期破案,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他本来对崔彻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这下更觉得自己会用人。
御史听完后,一致认为对长宁公主仍需要惩戒。
一位御史道:“章家大郎虽是罪魁祸首,可长宁公主强抢新郎的事实并没有改变,只是歪倒正着,还因祸得福。”
太宗实在没听懂,蹙着眉道:“怎么还因祸得福了呢?”
御史道:“如果章家大郎没被谋杀的话,嫁给他的人便是长宁公主,公主难免不成为第二个王娘子。”
太宗嗤笑一声,“卿也太小看吾家阿九了,她在清宁县长大,吾曾将最得力的侍卫留在她身边。纵然她天资愚笨,学了五六成总还是有的。不管她嫁给谁,只是她打别人的份,就没有别人打她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