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当然记得,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少年时的魏婴无忧无虑,心怀坦荡,满怀赤诚的对着许愿灯许愿:“愿我魏无羡,能够一生锄奸扶弱,不愧于心。”
那一刻,魏无羡坚定的容颜便刻在蓝忘机的心底,永远不忘。
他问魏无羡:“十六年前,你亲眼看着你的师姐为救你死去,如果你当时没有落崖身死,活下来的你会觉得快乐吗?”
不待魏无羡回答,他又追问:“莫离他比你想象的还要聪慧,你觉得能瞒得住他吗?你为了救他再一次死去,解了献舍之术,你是不是就如同莫玄羽一般,会魂飞魄散,再无重生的可能?你觉得阿念会快乐吗?往后的日子他要如何过?”
魏无羡不忍,叹息道:“蓝湛,阿念还小,与我接触的也不深,待多年以后他经历的事情还有遇见的人多了,便会从难过中走出来,蓝湛,也许这就是做父母的心情吧,你养了他十三年,体会定比我深,比起他能不能开心,我更希望他能活着。”
魏无羡说完,对着蓝湛一笑,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他依然笑的很阳光,仿若跟往日那无忧无虑的笑容重叠。
魏婴永远都是那个魏婴,他侠肝义胆,锄奸扶弱,不愧于心。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就成为了十恶不赦的丧尽天良之辈,让仙门世家人人喊杀?
蓝湛不光悔恨当初没能一直站在魏婴的旁边,亏欠于他,还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责怪自己的无能为力,不能扭转局面,让无辜的魏婴独自一人面对百家的讨伐,让世人都亏欠于他。
魏无羡慢慢的从莫离的床边往外走,与蓝忘机面对面而立,一人站在门里,一人站在门外。
他道:“蓝湛,你再陪我走一遍云深不知处吧。”
魏无羡从不畏惧生死,只是有些不舍,人生何幸,能得一知己,只叹,不能相知长久。
蓝忘机艰难地说道:“好!”
两人从寒室出来,一路无言,但是萦绕在二人周身的氛围,让人下意识的不愿去打扰,姑苏蓝氏的弟子纷纷避开,无一人上前。
第一个重温的地方是藏书阁。
两人并未进去,魏无羡站在藏书阁的门口,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少年蓝湛,他端正立坐,一笔一划的书写,而自己则是东倒西歪,毫无一点悔过之心的在抄写蓝氏家规。
对着小古板一样的蓝湛,自己总是忍不住对他生起捉弄之心,非要撩拨的他失态才肯罢休,那天他给蓝湛画了一幅画像,却在交给他的时候,在画像的鬓边添上了一朵盛开的小花,还将聂兄的盛世美人图藏在他看的书里,蓝湛不经意看到那图,果然气得发火。
皎皎君子,泽世明珠,最知礼不过,从未失态的蓝湛,居然没了雅正之风,怒目而视,出口喊自己滚!
当时自己真的是开心极了,脸上的得意藏也藏不住,欢快的回答蓝湛道:“滚滚滚,我最会滚了!不用送了!”
少年蓝湛的声音清冷而坚毅,时隔这么多年,他说过的那些话,魏婴依然犹言在耳。
“再抄一遍。”
“你根本毫无悔过之心。”
“无聊!”
“无聊至极!”
“你出去,我们打过!”
蓝湛说的这些话,每想起一句,魏婴脸上的笑意便增添一分。
如果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还是会撩拨捉弄蓝湛吧!
走过那片养兔子的山地。
魏无羡笑的很开心,嘴硬心软的蓝湛将它们照顾的很好,兔生子,子生孙,浩浩荡荡的一大群,真是难为他了。
然后,又走到当初魏无羡被罚跪的地方。
魏无羡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他为了给师姐出气,和金子轩打了一架,因云深不知处禁止打斗,他被蓝先生罚跪。
蓝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恰巧从旁经过,出言劝自己:“你既已悔过,又何必当初。”
听到他的声音,自己欢快的回头,招呼他道:“蓝湛,蓝湛你看,好多蚂蚁,黑漆漆的一片,快看快看!”
蓝湛能看才怪,他气冲冲离去,走的时候还不忘骂道:“让你思过跪罚,你却还有心思在那里与蚂蚁玩耍,朽木不可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