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帝亦是越看越心惊,手中奏折将瘟疫始、传染、寻医、医治无果、圈禁病患,到名唤王遇怀的这位县丞现端倪,暗中调查、掌握部分证据、现有高官参与其中,准备秘密上报等事宜,事无巨细地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混账!”
阳帝将奏折狠狠摔下,整个御书房皆是他震怒之音,久久绕梁。“朕这些年不断告诫百官,当清廉做官,清白做人。几番涨俸,官员们的月银比之当初,多了五倍有余,竟还是抵不住朝中有蛀虫作祟!竟敢以权谋私,祸乱我长阳百姓,成何体统!”
“小哲子,传朕口谕,宣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即刻前来见朕!让他们去查,这些个混账东西,万死不足惜!朕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丢到轩北门前,钉在那儿,受百世世人唾弃!”
咆哮声吓得殿外跪倒一片,小蔡公公于殿外大声回答:“诺!”
随后转头奔走于皇宫内,碎步都比平常快上不少,赶往刑部、大理寺宣旨意。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张默寻、言谨跪下扣头,劝诫阳帝不要动怒。
正所谓气大伤身,阳帝忽觉心头剧痛,一口气没喘上来,向后栽倒。
言谨眼疾手快,刹那间蹿到阳帝身旁,将其稳稳扶住,缓慢放倒置于龙床上。
转过身乘杯温水,侍奉阳帝送服口中,轻拍其胸口,那口气通顺不少。
“陛下先别动气!依臣之见,还是先将小蔡公公召回来。整件事来龙去脉,我们毫不知情。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分别是什么官职、何等身份,我们同样毫无头绪。”
“若是直接召刑部、大理寺前往闻乐调查,只怕,适得其反。”
张默寻捋捋黑胡子,给出缘由:“不瞒陛下,臣事先差人前往闻乐调查过。折子主人,闻乐县丞王遇怀,已然遇害!”
“他们……他们还谋害朝廷命官?简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说着话,阳帝难以自制,用劲敲打床缘,连带几声咳嗽。
忽的张默寻目现精光,似乎拿定了主意:“不出意外,任非语将前往信王府,都州可是必经之地!不妨用用他!”
“非我朝臣,无官无禄,对于他的存在,京城内知之者甚少,不错不错,此人可用!”
张默寻这话算说到阳帝心坎上了,怒气瞬息消散大半,引得其连连点头。
“言谨!你先出去!”
“诺!”
言谨知道他俩还有要事相商,头也不回地径自离去。
阳帝招招手,撑起身子倚靠在床头:“坐到朕跟前,既然话搭话聊到这儿,那位西堇质子,你得给朕有个交代。”
君臣相对而坐,两人之间的气氛尽显平和,似多年未见老友再次会面。完全没有当初筵席上那副剑拔弩张,君臣相迫那般模样。
难怪二皇子当日说张默寻装的真像,两人之间的感情恐怕比他们这些当儿子的更加浓厚。
张相乖乖照做,仰头喘息过后,似乎准备将埋在心底数十年的秘密,彻底和盘托出。
长阳历五十四年春。
西堇战败,主动求和,两帝相争有了结果。为防止西堇短期内再生事端,长阳国效仿老祖宗大夏王朝,收监西堇皇子为质人,接受了西堇的求和之举。
同年,年仅十二岁的任非语,被生父所弃,孤身乘囚车,行路千里,来到上阳帝都——云朝。
京城里百姓早早前来观望,眼神中迸憎恨、悲痛。他们的子孙在战场上丢了命,最后仅仅换来敌国几十车死物作赔偿,外加一名皇子为质,他们如何能够甘心?
长阳皇室,他们没有理由憎恨。不管怎么讲,是长阳打赢了这场仗,避免了他们亡国绝种的危机。
可英勇杀敌而死去的勇士,千、万条鲜活生命,需要有人偿还。
百姓们举起手中备好的‘兵器’,纷纷朝任非语身上砸去。周围押送护卫也不愿保护这位敌国皇子,故意露出丝丝缝隙,放他们闯入。
更有甚者,持棍而上,毫不留情。
入城仅仅百丈不到,任非语身上淌满菜叶、骨渣,自头顶顺流而下的,分不清是鲜血、是污水、还是几者相混合。
仅有任非语倔强的脸庞很是苍白,一点不服输,强忍着剧痛与眸中泪珠,仰视苍穹。
天,灰蒙蒙的,有只娇小身影于浮空中来回穿梭,喙中震无尽哀鸣。
另有雪白现于街楼,冲着任非语低吼,见任非语转过头来,不舍转身。刚踏出没几步,又回,得知任非语还在注视自己,再次转身离开,明眸闪过,尽是不舍。
一步一回,往复多次,雪白身影消失在街头。
似商量好那般,空中哀鸣也随之远去,仿若从不曾出现。
张默寻站在街角,默默注视百姓们对任非语的谴责与伤害,面容竟是升起浓浓歉意。
他有心助任非语免受此等境地,可上阳需要这么一位给百姓泄愤的存在。阳帝这么想、文武百官这么想、就连他的家眷也是这么想。